1
漫长的一夜过去，亚人军队终于从湖边撤离。
备人回到自己的房间，沉沉地睡死过去。
虽然心里惦记着梅儿她们，但体力实在已经到达界限。他一开始就使用《灵仙》，后来又在湖的四周奔走，连续战斗了四个小时以上。
也因为这个缘故，备人独自削减了将近三千个敌人。他最后的记忆是，自己和敌人一起发出「叽叽！」、「噗吼吼！」的奇怪叫声。
当他醒来的时候，梅儿与琵莉丝早就回来了。
而且她们不只带回卢菲德，还有下落不明的侦察队，教堂一片欢欣鼓舞。
进攻西边碉堡的计划虽然失败，但没有半个人死亡。光是这一点，对众人来说就是一种胜利了。
据说他们临时举办了盛大的庆祝宴，还准备了一大堆料理。
「梅儿！为什么不把我挖起来……！」
「我、我有叫你啊，但是你忘全没有反应。」
「那至少帮我拿一些料理回来啊！」
「你对我说也没用……」
「别担心，我已经连你的份一起吃了。」
「开什么玩笑，云雀！你凭什么一脸从容地回来！」
……和备人他们分开后，云雀通过北部的山岳地带，往西前进的样子。
她没找到人类的聚落，不过个别行动的五天时间里，她打倒了将近两千个亚人。出乎意料的是，她没发现这里有教堂，却在最佳时机去到西边碉堡。
「那些料理应该由我来吃！还给我！吐出来！」
「你以前不也吃了我抓回来的鳟鱼。」
「啊？」
「这样我们就扯平了。我是个很注重有借有还的女人。」
「你太斤斤计较了！还有，趁我睡觉的时候，在我脸上写『小狗』的人也是你吧！」
「没错。」
「我、我要宰了你！」
「有本事就来啊，小狗。」
两个忍者一触即发，梅儿斥责道「不要吵架！」。
女忍者马上单膝跪地，朝银发少女低头谢罪。她大概不想再惹得梅儿闹别扭，自己去个别行动了吧。
(算了，能和云雀会合就已经很好了。)
……最重要的是，教堂的危机解除了。
不但打倒身为指挥官的两个鬼人，还除去了相当多的亚人。对方吃了这么一场大败仗，想再次攻击时也会有所犹豫吧。
照梅儿所说，大部分的残党都逃往南边了。这对他们来说实在刚刚好，因为备人一行原本就打算先回那托亚去。
一边打倒亚人一边南下，然后在那托亚重整旅行装备。将卢菲德他们的存在告诉市长后，接着换狩猎西边的【龙公】……目前的预定是这样。
(差不多——该离开了。)
他们在这座圣托弥罗斯教堂里遇到了很多事，不过，和它道别的时刻来临了。
当天晚上，备人与梅儿决定再次拜访卢菲德。
王子一回来，就将所有居民召集到广场，深深低下头向大家谢罪，但备人当时没有在场。
「这次真的很抱歉。为了不再给大家添麻烦，让大家担心，日后我会更加精进不懈。为了总有一天……成为顶天立地的『国王』。」
据说听到这番话，居民们就不用说了，连副官多尔兹都涕泗横流。梅儿受到影响，也跟着双眼泛泪。
(不对，梅儿会哭，是因为王子后面的话吧。)
卢菲德接着竟然把橙发少女叫到身边，当着大家的面对她道谢与道歉：
「琵莉丝，你的勇气救了我，请你日后也继续鞭策激励我。」
向备人报告这件事时，梅儿又再度双眼盈泪。
「我觉得，琵莉丝小姐是我们的『希望』。人与【龙落子】一定可以共存的——那孩子一定会证明这一点。」
……或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。这么说来，这次的事件确实是卢菲德先前所说的「大转机」。
不但从翼人手中救出小孩子，还救出卢菲德，琵莉丝现在俨然是教堂的英雄。虽说那位英雄不知道为什么，坚决拒绝搬离小仓库……
「——嗨，备人，你终于醒来了吗？」
一走进老地方会议室，里面的卢菲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。
以前爽朗的笑容再度回到了他的脸上，看来他对备人也不再觉得有心结了。
「我一直等着和你聊聊呢，因为上次我们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分开……那时候真的很抱歉。」
「你没必要道歉。我知道自己太多嘴，逾越了本分。对了，王子，那把剑是……？」
卢菲德腰上挂着和以往不同的剑。
备人已经从鬼人手中，将他那把和梅儿外型相同的爱剑拿回来才对。但王子挂在身上的，是一把细如针的长剑……那是一种特殊的武器，比起「砍」，更适合「刺」。
「我暂时将那把剑收起来了，因为这把剑比较适合我的剑法。」
「但那不是王族的象征吗？」
「正是因为如此。为了重新审视自己，我想暂时和那个象征保持距离。」
……真是个『帅』到爆的男人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侦察队之所以奇迹般平安无事，是因为卢菲德被抓后，敌人放弃继续追击。他被备人断为糟糕透顶的行动，却拯救了部下的命。
「两位快请坐。」
卢菲德请两人坐下，自己也跟着落座后，姿势与表情瞬间一变。
「备人、梅儿希奥妮，我欠你们的人情真的怎么说也说不完。」
「哪里，我们只不过稍微帮了点忙。这次的事，是因为大家同心协力迎战，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。」
梅儿也不认输，摆正身体直直看着卢菲德。
「况且……我们没有受你感谢的资格。」
「没有资格？」
王子眨了眨眼，梅儿下定决心，轻轻吸了口气。
备人已经事先听说过她究竟想说什么了。虽然不愿意，但既然梅儿想那样做，他也无法阻止。
「卢菲德先生，我们——和琵莉丝小姐一样，都是【龙落子】。」
……听到这番自白，卢菲德并没有做出预料中的反应。
「离开这里之前，我觉得这件事要老实告诉你。一直欺骗大家，支吾其词……真的非常抱歉。」
梅儿姿势端正地鞠躬道歉，备人也跟着效法。
「可是，有件事我想衷心拜托你。我们就算了，唯有琵莉丝小姐……希望你能接纳她。因为她打从内心珍惜这里的所有人，珍惜卢菲德先生——」
「我已经隐约猜到，或许是这样了。」
绿发王子打断梅儿，这么低喃道。
「连备人也是【龙落子】，令我很吃惊。至于梅儿希奥妮……我早就暗地怀疑这个可能性了。」
「果然如此。」
看梅儿无力地笑着，备人不禁询问「什么意思？」。
难道是在西边堡垒中看到梅儿使用魔法吗？还是梅儿受了什么伤，被王子看到她的伤口马上痊愈之类的……？
备人想了很多可能性，但卢菲德说出的「理由」却完全跟那些无关。
「你的母亲雷奥妮公主当初失踪后，究竟到哪里去了……我先前曾说过很梦幻的猜测，例如『她或许被四处旅行的战士救了出来，结果两人就在一起了吧？』。但我知道，那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想法而己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正常来想，雷奥妮公主应该是被龙人抓走，然后怀孕生子。如果她生下来的是你，如果她生下来的是『女儿』的话……」
原来如此——备人明白了。
龙人族只有公的。所以同族之间无法生出孩子，必须让人类女性怀孕。
龙人若让雷奥妮怀孕生子，而若生下来的是身为女性的梅儿——那就只会是【龙落子】，不会有其他可能。
因为这世上没有母的龙人族。
也没有父亲是龙人的『普通人』。
(我都没想那么多……)
备人为自己身为忍者却太过天真而感到沮丧，其他两人并没有理会他，继续谈了下去。
「卢菲德先生猜的没错，我是【龙落子】，母亲应该也不是自愿生下我的。然后，既然这把剑是母亲的所有物，那我应该是雷奥妮的女儿吧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但我不能自称是胡拉欧迪王族，也不能说自己是你的表妹。那样会玷污王族的名誉。」
「我才更加玷污了王族的名誉。」
卢菲德轻轻摇了摇头。令人意外的是，他的脸上带着笑。
「我自己说过……要是否定自己的出身，就无法迈出第一步。如果生下你的双亲不同，你就不是你了。而救了我的命的，是此刻在这里的梅儿希奥妮，不是吗？」
「卢菲德先生……」
「梅儿希奥妮、备人与琵莉丝教会了我各式各样的想法。我现在依旧敬爱着父亲，但我和父亲不一样。你们也是，你们应该也和身为父亲的龙人不一样。因此，我想试着相信【龙落子】……以理想主义者的身分相信。」
「关于隐瞒真实身分的事，你能原谅我们吗？」
「我不是说了吗？我欠你们的人情真的怎么说也说不完。你们不用担心琵莉丝，她也是我重要的『宝贝』。」
……王子的缺点终于消失了。
容貌、个性、人望、家世以及剑术……世上有如此完美的家伙，真的没问题吗？他难道没有什么缺点吗？像是脚很臭，或是会吃鼻屎之类的。
「对了，两位。」
王子突然改变了话题。他失去了冷静，很不自然地假咳着，举动诡异得完全不像他。
「云雀……呃……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？」
听到卢菲德忽然问起女忍者，备人不禁与梅儿视线相交。
「我让那家伙去帮忙琵莉丝做晚餐的善后工作。」
「这、这样吗？她真是温柔。」
不知道为什么，之后王子连续问了好几个意义不明的问题，像是「她的年龄是？」、「兴趣是？」、「喜欢的花是？」。
最后，他低喃「不行，我怎么可以爱上别人的伴侣……」。见状，备人找到了卢菲德的新缺点。
——这个『帅哥』似乎容易被坏女人欺骗。
隔天，备人一行一早就从圣托弥罗斯教堂出发，准备前往南方。
卢菲德挽留他们说「要不要再多留几天，好好休息一下？」，但他们郑重拒绝了。而且，第一个摇头的还是云雀，让王子沮丧到极点。
「云雀，下次再见面的时候，希望可以换我来保护你。为此，我会比过去更加努力锻炼心理、技术和体能。」
「是吗？那我们失礼了。」
「啊，等一下。能不能至少把你喜欢的食物告诉我？」
「柿子。那我们失礼了。」
备人代替冷淡的云雀，朝一路送他们到湖畔的卢菲德挥挥手。
他们搭上船，在担任船夫的两位骑士陪伴下，朝湖泊南岸驶去。只不过，船上还有另一个人，就是琵莉丝。
她似乎很依依不舍，表示想陪他们到对岸去。其实卢菲德也很想跟来吧……不过在上位者就是有许多不便。
「琵莉丝小姐，未来我们一定还要再见唷。」
「好。到那个时候，我也要变成巨乳！如果没办法像梅儿小姐那样，至少也要到达云雀小姐的程度！」
「哼，挺敢说的嘛。话先说在前头，我在同年龄的人里面算是相当大的喔。」
「是的，我很清楚！因为我洗澡时看到了！」
才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，云雀与琵莉丝的距离就拉得这么短了。
当初在村里，云雀本来就是警戒心特别强的忍者。竟然这么简单就博得她的好感……琵莉丝这个少女真是不能小觑。
不过，那都无所谓。备人只对一件事大大地不满。
「喂，云。」
「什么事？」
「你在教堂的时候，常常和琵莉丝在一起对吧？」
「是啊。听说她是【龙落子】，让我很有兴趣。不过，是你叫我去『帮忙琵莉丝的工作』的吧。」
……没错。要云雀去保护这个橙发少女的人，就是备人。
理由是，他想确认。琵莉丝的冒失肯定也会成功偷袭到云雀……备人本来是这么猜测与期待的。
结果，云雀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。这是怎么回事？琵莉丝不是忍者的天敌吗？
「和琵莉丝在一起……你不会要死不活的吗？」
「要死不活？什么意思？」
「因为，这家伙会用冒失……」
闻言，琵莉丝马上惊讶地发出抗让：
「备人先生，我才不会对重要的客人做出失礼行为。」
「你有什么脸说那种话？对我来说，你一个人的威胁性就远大于一万五千个亚人军队。」
「我的冒失肯定是会挑人的，备人先生就是被它挑中的人。」
「什……」
「恭喜你了。」「哪里值得恭喜了！那是什么意思？你是专门针对我的灾星吗！」「或许佣人先生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对象也说不定喔，嘿嘿嘿。」
面露羞涩笑容的她，在备人眼中宛如邪神。
「所以我舍不得和你分别……我们绝对会再见面的。」
「我不想再和你见面！今天过后，这辈子我们永远不见！」
「太、太过分了！我们同是【龙落子】，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——啊！」
就在这时候，船只摇晃了一下，琵莉丝因此失去平衡。
「桂啊啊！桂啊啊！」
她一下往左一下往右，身体倒向船的边缘。然后……
六神无主的她握住了一样东西……不用说，就是备人的围巾。
(我应该更早离开教堂的。这家伙——是专门针对我的暗杀者！)
身体和琵莉丝一起飞向水面时，备人在心中确信这一点。
2
离开圣托弥罗斯教堂后，三天飞快地过去了。
这段期间里，备人他们遇到亚人残党好几次，打败了将近五千数量的亚人。
站在敌人角度来看，只有三人的旅行者是最好下手的猎物。备人他们也一样，觉得亚人是最好下手的猎物。抵达那托亚之前，要尽可能削减亚人……这就是备人他们的计划。
可是，当交战次数超过二十次后，他们也想退缩了。
敌人的袭击不分白天或夜晚，让他们完全没时间冷静下来休息。梅儿的魔法无法弥补体力上的消耗。
「呼，我快累死了……」
这天，解决了将近六百人的敌方小队后，他们在森林里开始准备夜营。刚好有一条小河流过，于是他们决定今晚在岸边休息。
「不要抱怨，快动手。看，它们游过去了。」
云雀往河里丢小石头诱导鱼，备人则射出苦无，将成鱼虹鳟一一打死。
梅儿在两人身后收集枯树枝，努力点起营火。她曾独自旅行过很长一段时间，所以很熟悉这方面的作业。
……三人默默啃着鱼好一会儿，然后轮流进小河清洗战斗产生的汗水及污垢。等终于把自己打理得全身清爽时，夜已经深了。
「一个一个猎杀实在好麻烦，最近我连在梦里都看到了叽叽和噗吼吼。」
【插图P217】
「没有了指挥官，亚人们似乎会依种族不同，各自聚集成团。他们从很久以前就和人类处于敌对状态了，不过他们种族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很好。」
……在这块大陆上，「人类」与「亚人」斗争的历史远比和龙人族来得更久。
从前，人类这边曾经有人想摸索出一个双方共存的方式，但最后没能实现。亚人出自本能对人类抱有敌意。就跟食欲、睡眠、生小孩一样，他们无法克制自己不杀人类。
「既然是势不两立的关系，就只能毁灭其中一边了……」
说着感想的同时，备人打了个呵欠。接着，换云雀对银发少女说道：
「话说回来，没想到梅儿殿下您竟然是一国的王族……听到这件事的时候，我真的好吃惊。」
「我自己也很吃惊……不过，我还是无法自称是王族。不管怎么说，现在的我是属于日本的……」
「说得没错，我们也不会把梅儿殿下交给那个毛头小鬼王子。您是我和备人重要的伴侣。」
「不、不可以说人家是毛头小鬼，云雀。」
「是我失礼了，他应该是绿头小鬼才对。」
云雀恶作剧般地吐了吐舌头。绿头小鬼……卢菲德要是听到了，肯定会很沮丧。或者说，王子想要的应该是云雀吧？
营火的火焰不知不觉变小了。
但现在也不需要再添加树枝了。等火焰自然熄灭，就是就寝的时间。
「比起自己的事，琵莉丝小姐的存在更让我震撼。我怎样都没想到，竟然还有其他的【龙落子】……」
一提到琵莉丝的名字，备人的身体反射性抖了一下。为了隐瞒这件事，他立刻将埋藏了一段时间的疑惑问出口：
「对、对了，既然琵莉丝是【龙落子】，那她的老爸应该就是龙人了。说到那家伙的老爸，应该是这块区域的【龙公】巴格纳吧？」
幸好云雀并没有发现备人的反应，她抵着自己的下巴沉吟。
「正常来说，这个可能性很高……不过，琵莉丝的『小型化』魔法与巴格纳的『预知未来』魔法性质相差颇大。梅儿殿下，魔法基本上不是靠遗传得到的吗？」
「嗯，似乎不见得是那样。先前和【龙公】塞尔萨莱战斗时，他看到我的治愈能力后说『我不晓得有哪个同胞具备了这种能力』、『莫非是隔代遗傅』。」
如果塞尔萨莱的话是真的，现存的龙人里，并没有半个人拥有治愈魔法。也就是说，就连身为梅儿父亲的【龙公】，用的也是其他魔法。
在特异忍术方面，忍者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区别。
雷、水、火、风、地……能穷究五大系统的人很少，而能领悟奥义《灵仙》的上忍，在现任首领道雪之后，到备人及云雀诞生前的几十年间，完全没出现半个人。
既然能使出双亲所无法使出的忍术——备人他们或许也是拥有隔代遗传的孩子。
(说到孩子……我忘了问王子他们了。)
这时候，备人忽然想起一件事。因为中间发生了许多纠纷，害他一直忘了那件事。
在灌木丛中遇见的——那个男人。
那个发色和梅儿一样是银色的谜样青年。
回想起来，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对方了。那是一个相当诡异的男人，但岛上也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。
(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？真的只是普通居民吗？)
在备人陷入沉思的时候，梅儿与云雀继续聊着。
「在听到塞尔萨莱的话之前，我也一直以为，支配故乡伊利奥达斯的【龙公】会使用治愈魔法。」
「也就是说，在那里的【龙公】……就是梅儿殿下的父亲吗？」
「没错。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跑到其他领地里抓走母亲，不过，要孕育自己的孩子的话，【龙公】肯定会带回自己的领地——」
「——你说错了喔。」
就在这时候——
三人以外的某个人，突然出言否定梅儿的话。
「！」
众人同时跳了起来，背对背仔细观察周遭。
怎么可能！他们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一丝气息。这里有两个上忍，两个人却都没发现……怎么可能有这种事？
「支配伊利奥达斯地方的【龙公】是拉普夏欧，但他并非你的父亲。」
声音出自备人右边，茂密树林后面的黑暗深处。
那里再度传出相同的声音，那是道属于年轻青年的噪音。
(这个声音是……)
备人觉得很耳熟。这是——他刚刚正好想起的那个青年的声音！
一道人形黑影从他瞪视的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。
……对了，那时候他也没发现对方的气息。青年就像在散步似地，突然出现在充满陷阱的树林里。
「嗨，大家晚安，今晚夜色真美。」
没多久，映入众人眼帘的果然是那个人。
银色的头发配上不祥的红眼，是那个爽朗的男人没错。
「果然……是你。」
「好久不见了，忍术使新郎。」
跟先前一样，青年抬起一只手。
然后，朝备人一行露出和善且亲切的笑容。
看见突如其来出现的谜样青年拥有一头和自己一样的银发，梅儿摆出防御架式，脸上的困惑遮也遮不住。
(这个人究竟是……)
青年的身高不是很高，体格也相当瘦弱，皮肤有一种病态般的白。走在潜藏了众多亚人的森林里，别说是防具了，他连武器之类的东西也没带。
再加上方才的发言——他恐怕不是普通人类。这一点，从备人与云雀紧绷的模样就能一目瞭然。
「备人，你认识这一位吗？」
梅儿询问隔壁的丈夫，他拿着刀低声回应：
「我在教堂的灌木丛里见过他一次。我不是跟你说过，有个银发男劝我生小孩吗？」
回想起来，备人似乎真的有说过。但由于梅儿认定那是备人编出来的故事，所以左耳进右耳出。
谜样青年背着手看向备人一行，同时自顾自继续说下去：
「对了，关于你们刚刚在聊的话题……那个橘色头发的【龙落子】的确是巴格纳的孩子喔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而且，最值得震惊的是，放走她的不是母亲，而是巴格纳自己。你们也知道他能预知未来，所以，事前就知道孩子会是【龙落子】的巴格纳，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有了孩子——然后就把孩子丢掉了。」
愈听，梅儿心底的戒备愈强。
巴格纳的预知能力、琵莉丝的真实身分与出身。
还有连梅儿都不知道，君临故乡的【龙公】拉普夏欧。
既然知道这些事，青年的真面目也无庸置疑了。
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其他人的领地，不过，这个青年百分之百是——【龙公】。
「隐瞒【龙落子】的行为，是对族里的一种重大背叛。不过，我稍微可以体谅巴格纳的心情呢……因为小孩子，尤其是女儿，真的好可爱。」
梅儿朝喋喋不休的青年踏近一步。
青年停下声音，如血液般鲜红的双眸柔和地看着她。
「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」
听到梅儿的质问，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「我是龙人族啊」。
然后，他很干脆且若无其事地——说出惊人的事。
「这是我们第一次聊天呢。其实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，你的父亲其实就是我。」
梅儿需要一点时间，来消化这句话的含意。
「……你说什么？」
「我说，我是你的父亲，梅露希妮。」
他呼唤的名字听起来很像自己的，但又完全不一样。
「梅露希妮？不对，我的名字是梅儿希奥妮。」
「那是雷奥妮帮你取的吧？我取的正式名字是梅露希妮。」
瞬间，梅儿的心脏用力跳了起来。
这个青年认识她的母亲雷奥妮，并知道梅儿的过去。
是真的吗？他刚刚说的……是真的吗？
「我的、父亲……」
「没错。你是我可爱的独生女……唉呀，说可爱好像有些不妙呢？毕竟是废物【龙落子】。」
「……而你是为了见一个【龙落子】，特地跑来的吗？身为【龙公】却跑到其他人的地盘上。」
「你们有一部分说错了。我的确是龙人，但我不是【龙公】。」
这时，青年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。
他单手贴胸，做起了自我介绍。
「忘了向各位自我介绍。我叫克洛姆葛洛哈——是【巡视者】。」
3
听着梅儿与青年的对话，备人为自己的天真懊悔不己。
这是何等失态？他不光容许龙人入侵教堂，还悠哉地和对方聊天，然后就一直丢着他不管了。
(身为一个忍者，我简直是蠢到家了……！)
打倒巴格纳后，这块领地就没有太大的威胁存在……当初的他就是如此乐观且傲慢自大。
这是非常致命的过失。以结果来说，备人等于丢着龙人不管，也没通知王子他们，就离开教堂走人了！
(虽说就算王子加上骑士团，也不是龙人的对手。)
备人他们已经离开三天了。圣托弥罗斯教堂怎样了？卢菲德、琵莉丝以及居民们——没事吗？
「你这家伙……我们离开以后，你对教堂做了什么？」
虽然对梅儿过意不去，不过，备人必须先确定这些事。
被人用问题打断发言，龙人克洛姆葛洛哈兴致缺缺地回答：
「我没做什么啊。刚才不是说了吗？我是【巡视者】。」
「那是什么鬼？」
「所谓的【巡视者】，就是类似情报传递人员。我不断巡视大陆各地，将情报传达给分散各地的同胞。凑巧的是，就和梅露希妮对人类做的事一样。血缘果然骗不了人。」
这是他们首次知道，有龙人负责巡视各地传递情报。
旁边的梅儿同样一脸纳闷。她一定也不曾听说过吧。
「所以说，我没有对教堂做什么。况且我对人类又没兴趣。」
「既然如此，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？」
「原因有两个。第一个，我想靠近点看看长大后的梅露希妮。我之前曾对你说过，我一直满心期盼见识女儿的成长。嗯，你长成了一个大美人，和雷奥妮很像……身为父亲的我真是自豪。」
青年又把话题拉回到梅儿身上……虽然全盘相信他的话是很危险的事，不过，现在他们也只能相信教堂真的平安无事。然后……
(总之，我现在该做的事只有一件。)
必须在这里打倒这个龙人。即使他是梅儿的父亲，即使他们体力所剩不多，这家伙都必须死。
只不过——是在他将梅儿的母亲·雷奥妮的事全盘告知之后。
「你叫克洛姆葛洛哈对吧？」
彷佛看穿了备人内心的想法，梅儿开口询问龙人。
「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亲，我有问题想问你。」
「什么问题呢？」
「我的母亲雷奥妮……她怎么了？」
「我吃掉了，不行吗？」
青年若无其事地说。梅儿倒抽了一口气。
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……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，但听到那冷酷无情的话，梅儿的心肯定被狠狠伤害了。
「把你托付给人类的村落后，她回到我的地盘自杀了。我当然也觉得『她其实用不着去死』喔？可是，因为她都已经死了，所以我必须把她吃了。那是她身为『龙人妻子』的最后职贵。」
「你竟然……」
「到现在，我还是很感谢雷奥妮帮我生下【龙落子】。对了对了，她有话要留给你，我记得是『你一定要幸福』吧？」
——这时，青年身旁的草丛沙沙地摇晃了起来。
没多久，小小的野生动物从中探出头，是一只兔子。
「…………」
克洛姆葛洛哈看了它一眼。
蓦地，和他视线交会的兔子产生了「异变」。
(嗯……？)
兔子娇小的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，接着，啪叽啪叽的诡异声音响起，褐色毛皮逐渐变成了灰色。
几秒钟后，那里只剩一颗兔子形状的石头。
那是非常精巧且栩栩如生到彷佛随时会动起来，直到刚刚都还是生物的——兔子石雕。
(这是……石化魔法吗？)
恐怕没错。克洛姆葛洛哈的魔法能力是经由视线让对方变成石头……教堂树林里那个松鼠石雕，也是这家伙做的吧。
「梅儿殿下，不可以看那男人的眼睛。」
云雀迅速对梅儿低语。她似乎也明白了敌人的能力。
梅儿虽然轻轻点了点头，却放下高举的剑。这也不能怪她，听到母亲竟是那种死法，感到震撼也是正常的。
「很有趣的能力吧？顺便告诉你们一件事，梅露希妮的治愈魔法对我的石化无效。而且，只要施展下去，连我自己都无法中途解除，你们要多加注意。」
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能力暴露出来的龙人，继续大剌剌地往下说：
「话题有些走偏了，我们先拉回来吧。对了……刚刚是在讲，我之所以出现在那座教堂里，原因有两个对吧。」
一个是想靠近一点看看梅儿，剩下的另一个会是什么呢？
「第二个原因是我刚刚提到的，巴格纳先生的小孩。我对人类没兴趣，但我对【龙落子】很有兴趣……我有点小事要找她。」
「你有事找琵莉丝？」
「啊，你们不用担心，我所说的事，不是杀了她那种恐怖的事。况且，我也顺利达到目的了。」
「你的目的是什么？」
「我只是请她让我摸摸头罢了。」
克洛姆葛洛哈勾起了嘴角。
「她叫琵莉丝吗？我看她似乎被居民们接纳了。哎呀呀，看到人类与【龙落子】和乐相处，连我都开心了起来呢。」
……他们看不出这男人的真正目的。
就某种层面来说，这家伙和巴格纳一样，是异于过去那些【龙公】的存在。从【巡视者】这个奇异的头衔，可看出这男人有多么特殊。
「身为龙人的你，为什么会为人类与【龙落子】共存而高兴呢？」
「我当然要高兴啊。因为被人类接受，就表示琵莉丝生小孩的机率提升了。」
「小孩……？」
这么说起来，当初他也很积极地劝备人生孩子，还说应该尽早多生一些。
「琵莉丝如果生了孩子，对你有什么好处？」
「你们知道吗？【龙落子】有很高的机率会生下【龙落子】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对我来说，那有很重要的意义。杀了琵莉丝实在太可惜了，我希望她可以生下一大堆【龙落子】——」
这时，克洛姆葛洛哈的说话声停了下来。
因为云雀跳了起来，朝他砍过去。
女忍者瞄准敌人的颈部，无情地挥舞白刃。对方弯下腰，导致第一招挥空，但她并没有停下攻势。
以超高速度飞舞的刀刃袭向敌人的所有要害。
脱离常轨的惊人速度，就连龙人也无法完全招架。虽然没造成致命伤，但青年的脸颊、脖子与手脚逐渐多了浅浅的割伤。
「真是的，我话才说到一半呢。」
「已经够多了，去死吧。」
云雀的猛攻愈来愈激烈。
但她的身体并非处于最佳状态。备人也一样，接二连三和亚人交战，已经累积了一定程度的疲劳。
(没办法，我也去助阵吧。)
备人一边观察交战情况，一边寻找加入的机会，同时对隔壁的梅儿说「你后退」。
她用不着加入战斗。这次由他们全权负责。如果梅儿说无论如何都想为雷奥妮报仇的话，最后一击留给她动手就够了。
(敌人的战斗力不是很高，只要留意不要和他的眼睛对上……)
——这时候，备人在克洛姆葛洛哈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对劲。
刚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，但后来担忧成真。他立即中止助阵计划，朝云雀高声呐喊：
「云雀！先回来！」
听到备人的声音，女忍者立刻跳了起来，然后降落在备人他们旁边，接着用不满的眼神狠瞪他。
「备人，为什么叫我回来啊？」
「你应该要比我更早发现吧？仔细看那家伙。」
云雀带着诧异的表情，顺着备人的视线看过去，然后发出「唔？」的声音。她也发现了。
克洛姆葛洛哈的伤口——全部消失了。
他身上被云雀砍出的割伤几乎已经全部治愈，仅剩的伤口也从旧到新，一一逐渐愈合。
「治愈了……？」
梅儿也跟在云雀后面发出错愕的惊呼。
没错，那正是梅儿的魔法能力。
她身为【龙落子】所具备的惊人治愈效果……两者的现象一模一样。
「备人，幸好有你让她停手。虽然我不在乎瞬间死亡以外的伤口，但会痛还是会痛。」
青年苦笑着耸耸肩，梅儿自言自语般地说：
「不、不可能……龙人族能使用的魔法属性应该只有一种……」
能同时操控数种魔法属性的，只有身为「龙人王」子孙的忍者。备人听到的情报也是一样。可是，克洛姆葛洛哈却使用了两种魔法。
例如，当初在那托亚对战的【龙公】格尼西切。他拥有「控制尸体」及「化身为吃掉的家伙」两种能力，但以「操控尸体」的意义来看，根源是一样的。
至于「石化」与「治愈」，想不透中间的共通属性是什么。况且，如果那两种能力是同属性，梅儿应该也能使用石化魔法才对。
「梅儿，我确认一下，你会使用治愈以外的魔法吗？」
「不，我当然不可能会。我的能力只有『治疗自己与伴侣的伤势』而已……再说，塞尔萨莱说过没有龙人会用治愈魔法……」
【巡视者】愉快地观察他们的困惑，并且低声笑着。
「塞尔萨莱说的没错，确实没有龙人会使用治愈魔法。可是我会用。不管是石化魔法、治愈魔法，还是——」
不等他说完，云雀用指尖画出印式。
「《雷仙·旋戟》。」
螺旋状闪电二话不说就落在克洛姆葛洛哈头上。
啪叽啪叽的爆炸声响起，雷电直接贯穿龙人。真是性急的童年玩伴，但这招攻击肯定有效。
(好，就是现在！)
刚算准时机往前冲，两个忍者却马上停下脚步。
——敌人毫发无伤。他若无其事、悠悠哉哉地站在原地。
(怎、怎么可能！被落雷直击怎么可能没事！)
那已经不是治愈与否的问题了。
克洛姆葛洛哈确实被《雷仙》击中，却没有受伤。为什么？他是怎么保护身体的？
「不好意思，魔法对我无效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别人说话，要好好听完比较好喔。让所有魔法『无效化』的能力——我也拥有这种魔法。」
【巡视者】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后，迈步往前走，慢条斯理地逼近佣人一行。
「我就好心告诉你们吧，为什么我可以持续潜伏在教堂里，而不被任何人发现？为什么刚刚我可以在不引起你们的注意下接近你们？」
这块寂静的区域里，就只有克洛姆葛洛哈不祥的声音回荡着。
「那是因为，我可以使用『小型化』魔法。那个能力，是我从琵莉丝身上得到的。」
佣人一行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石化、治疗、无效化以及小型化……这家伙竟然和忍者一样，可以驱使数个不同属性的魔法。对方绝对不是在虚张声势。
在不寒而栗的三人之中，梅儿努力地张口说话：
「你说你是从琵莉丝身上得到的……是什么意思？」
「不只琵莉丝，我以前也从还是婴儿的你身上得到了治愈魔法喔。」
「你的能力难道是……」
青年冷不防停下脚步。
然后，他再度三言两语暴露出自己的「真正魔法能力」。
「没错，就是复制其他人的魔法转为己用的能力『偷盗』。那是我克洛姆葛洛哈——原本的魔法能力。」
4
一个名叫【巡视者】克洛姆葛洛哈的龙人，自称是梅儿的父亲。
这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，恐怕还不到十五分钟。可是，这么短的时间却让梅儿感到无限漫长。
「佣人……云雀……」
当克洛姆葛洛哈暴露完自身的魔法能力后——战斗随即开始。
其时间肯定比谈话时间来得更短。五分钟，不，或许连三分钟都达不到。可是……
……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里，胜负却彻底有了结果。
过去葬送了四位【龙公】的两个忍者，现在无能为力地趴在地上。他们合力使出王牌《灵仙》，用尽所有手段……还是败北了。
这幅场景，对梅儿来说宛如一场恶梦。
「和我预料的一样，两位已经相当疲惫不堪了。耐着性子等待机会，果然是有价值的。」
备人与云雀倒在梅儿脚边，而站在前方一边看着他们一边露齿嘲弄的是克洛姆葛洛哈。
然而龙人的话，几乎没有传进梅儿耳中。
她连剑都忘了举起来，只是呆呆地看着气若游丝的伴侣们。
(怎么会……)
那两人身上找不到伤口。那也是当然的，因为只要他们一受到严重伤害，梅儿就会进行治愈。
备人与云雀不断站起来冲向敌人，但直到最后，他们还是无法抹去敌人脸上的从容自得。
说来这也是正常的。因为特异忍术对敌人无效，就算直接攻击，伤口也会瞬间复原。况且，两人的状况并不好。
(为什么我没有阻止他们……？)
她应该很清楚，他们的动作已经没有活力了。就连担任辅助角色的梅儿，都在与亚人大军接连不断的战斗中感到疲劳了，不是吗？
塞尔萨莱、佩尔达、格尼西切、巴格纳……备人与云雀接连和强大的【龙公】们对战，这是多么辛苦的事……近在身旁的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！
(我……没资格当他们的伴侣。)
这是梅儿的失职。害他们两人变成那样的，就是她自己。
自责与懊悔让梅儿感到消沉，这时，前方阴暗处再度传来龙人的声音：
「梅露希妮，你找到了很棒的伴侣呢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从极东『禁足地』而来的王之子孙【龙落子】们……被称为忍者、忍术使的他们，原本只会为了契约而出动。而你竟然拥有两个忍术使，真不愧是我的女儿。」
「请你住口，我不承认你是我父亲。」
梅儿举起爱剑，为了保护伴侣们而站到前方。
她瞪着的克洛姆葛洛哈——外貌和刚出现时不一样。正式战斗一开始，他就「龙化」了。
白银鳞片覆盖全身，额头耸立着一支角，尽管长着像蛇的尾巴以及宛如蝙蝠的双翼……但他依旧保持人形。
人龙形。梅儿从来不知道，世上竟然有这种型态的龙。这男人的所有一切都异于常人，不管是龙体、能力、头衔还是可怕度。
「唉呀呀，看来我的女儿进入反抗期了。对了……从刚刚开始我就很在意。」
宛如爬虫类的鲜红色凶眼，看向梅儿手中的爱剑。
「你果然带着雷奥妮的剑。」
「……你知道这把剑？」
「那是代表王族的剑对吧？雷奥妮总是贴身带着它喔。」
梅儿不自觉看向高举的剑，剑身上映照出自己的脸。
刀锋锐利，剑身轻盈好拿，就某个角度来说等同梅儿的拍档……她已经数不清被这把剑救了几次。
「雷奥妮非常讨厌我碰那把剑。虽然那是她非常重要的宝物，但我还是有点无法释怀……丈夫不能碰，女儿竟然可以碰。」
克洛姆葛洛哈故意叹了口气，然后又转变话题说「对了……」。
这个男人一直喋喋不休，但想到哪里讲到哪里，让人难以抓取他话中的重点，感觉就像在跟一个小孩子讲话似的。
「梅露希妮，我要再说一遍，当初我早就知道雷奥妮带着你逃跑了。但是我默认她的举动，你明白原因吗？」
「……你说是为什么？」
既然对方想聊天，陪他聊才是上策。
梅儿希望能让备人与云雀在这段期间稍微休息一下，至少要存够逃跑用的体力。
然后，梅儿必须提出问题，像是自己的过去，或是对克洛姆葛洛哈的疑惑。因为他们或许能从中找出打倒克洛姆葛洛哈的一些线索。
「我丢着你不管，理由在于我的魔法能力。」
「什么意思？」
「很可惜的，我的『偷盗』能力有一个限制。那个限制就是……只能从【龙落子】身上夺取魔法。」
只能从【龙落子】身上夺取魔法——这是不容遗漏的情报。
梅儿的治愈魔法和琵莉丝的小型化魔法。意思是说，石化魔法与无效化魔法也是他以前从别的【龙落子】身上抢来的啰？
「不过你也知道，【龙落子】的诞生机率不高。过去一百年间，我遇过的【龙落子】只有四个而已，而且其中两个还是你和琵莉丝。」
「意思是说，你能使用的魔法有四种吗？」
「没错，现阶段是这样。」
人型龙人勾起了唇角，隐约露出巨大獠牙。
「纵使我想搜集魔法，但没有重要的【龙落子】，我的能力也只能蒙尘了。因此，我才丢下你不管，我期待你未来为我生下一堆【龙落子】。」
龙人的孩子是【龙落子】的机率非常低。
可是，【龙落子】却有极高的机率会生下【龙落子】。
因此，他才会饶过梅儿，并且为琵莉丝被人类接纳而感到高兴。如果两人生下的孩子是【龙落子】——他就可以从那些孩子身上夺走魔法能力。
「而梅露希妮，你在生孩子之前，就先为我做了一件莫大的孝顺行为。你将贵重的【龙落子】，而且还是会驱使复数魔法的『王』的子孙——带了两个来给我。」
龙人的危险发言，让梅儿胸口一阵不安。
(难道说……)
克洛姆葛洛哈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现身呢……他刚刚曾说过「耐着性子等待机会」。
莫非这男人之所以过来，不是为了梅儿——而是为了两个忍者？为了拥有众多忍术的【龙落子】们而来？
彷佛要证实梅儿的担忧，克洛姆葛洛哈喜悦地说：
「落雷、火焰、冰刃、暴风……在水上滑行移动的那个应该不是魔法吧？不管如何，今天我的收藏将会一口气增加很多，再也没有比今天还棒的夜晚了。」
果然没错。敌人想从备人他们身上夺走魔法，因此一直等着他们陷入疲累的时刻！
「不管怎么说，其中最有魅力的就是——化身魔法了。」
下一秒，克洛姆葛洛哈出现在梅儿眼前。
梅儿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，就被一股力量给扫飞了。她的背撞上身后三公尺外的树木，一瞬间喘不过气来。
「鸣，呃……！」
微晕的视野中，克洛姆葛洛哈一掌抓住了备人的头。
他就是那样复制能力的吗？
说找琵莉丝是为了「摸摸头」的行为，也是为了复制吗！
「我记得是白狼与白鸦对吧？我也想变成那样。」
克洛姆葛洛哈暗自窃喜，抓住备人的手掌加重了力道。霎那间……
备人原本无力往下垂的右手臂蓦地一翻。
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苦无，用力插进敌人的一只眼睛里。原本还以为他晕过去了，原来是在找时机攻击。
「这样很痛耶，佣人。」
克洛姆葛洛哈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不快的情绪，他将苦无从眼睛里拔出来，随手往旁边一丢，然后龙人的拳头由上往备人挥下。
可怕的啪叽声响起，但敌人没有停手。
备人的右臂、左臂、右脚、左脚全在残酷的铁拳下一一发出碎裂声响。
「住、住手！」
梅儿用尽全力大叫，宛如要把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似的。
「都是因为你做了没用的抵抗，新郎的手有够不老实的。」
然后，克洛姆葛洛哈睁开右眼。
被苦无刺伤的地方，已经一点痕迹都不留地治愈了。没想到治愈魔法竟然是这么棘手的能力……过去梅儿从来没想过。
「那么，我们再来一次……嗯？」
抓着备人的头部一会儿后，克洛姆葛洛哈冷不防皱起了眉头。
然后，他丢下备人，改抓住云雀的额头，只不过表情依旧一片阴沉。
「真奇怪，偷不过来……莫非你们可以操纵魔法吗？」
就在克洛姆葛洛哈做那些事的时候，梅儿努力撑起身体。
(备人他们的魔法无法被复制……？)
如果真是如此，原因梅儿心中有数。
忍者将魔法术式化，升华成忍术的形式。他们为了发动忍术必须画出「印式」，原因就在此。
忍者的忍术已经和原本的魔法完全不同了……如果克洛姆葛洛哈偷不过来，就只能这么解释。不对，说不定忍者之所以「操纵」魔法，就是为了预防这种事情发生……？
不管如何，这都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。
万一敌人抢走了所有忍术，尤其是《灵仙》被抢……状况就相当绝望了。
「呿。搞什么嘛，真令人沮丧……亏我特地变成龙体努力战斗到现在。」
克洛姆葛洛哈粗鲁地将云雀甩到一边去。接着，为了消愁解闷，他抬起一只脚——用脚跟踹向女忍者的腹部。
「嘎！」
一直瘫倒在地的云雀瞪大双眼，吐出了鲜血。不妙，内脏可能跟着骨头一起被踹碎了！
「放心吧，梅露希妮，我并不打算在这里杀了你们。」
龙人踩着云雀，看向梅儿。
即使如此，还是必须赶紧进行治疗。一想到伴侣们处在剧痛之中，梅儿的心就像被撕裂了。
「无法夺走魔法虽然很可惜，但我来这里还有另一个目的，让我把目的完成吧。」
「在那之前，请让我治疗他们！否则……」
「不行，要等你接受我的条件。」
克洛姆葛洛哈露出残虐的笑容，好像很享受这种状况。
「你的条件是什么！」
「别怕，只是稍微玩玩而巳。」
龙人慢慢地跪下去，右手抓着备人，左手抓着云雀，然后再次站起来。
两个忍者都毫无反应。一个手脚被打碎，一个是腹部被重创。他们已经无力抵抗了。
「梅露希妮，我现在再问你一次。你明白我为什么会不小心把自己的能力暴露出来吗？能复制的只有【龙落子】，能使用的魔法只有四种……那么重要的事，我为什么要滔滔不绝说出来？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那是因为啊，说了也不会有问题喔。你们以后再也无法对我出手了。」
「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开场白，如果你不想杀他们，就快点让我进行治疗！」
梅儿一脸凶狠地大吼，克洛姆葛洛哈将双手上的忍者们递到她面前。
「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。梅露希妮，现在和我——交换『结魂仪式』。」
「！」
突如其来的「条件」，让梅儿陷入惊慌。
「结、『结魂』……？」
那是梅儿为了将原本只能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治愈魔法，施展到其他人身上而必经的仪式。
双方会成为伴侣，共享彼此的生命，是一种两面刃的誓约。
一旦交换了，就会如克洛姆葛洛哈所言，梅儿三人再也杀不了他。因为，那也代表梅儿他们会死亡。
「我当然早就知道，你的魔法可以这样运用。因为我会凭着本能，瞭解自身的魔法是怎样的内容，即使是复制过来的魔法也不例外。」
「你在说什么……竟然要和我成为伴侣……」
「我们两人结婚好像有点奇怪喔？不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