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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看书网 > 一迅社 > 死神少女·镜 >第六卷 第四话 “白伤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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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卷 第四话 “白伤”)

    “泪的负责人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我无法理解黑峰的话,整个人僵住,这么反FE'。

    镜也瞠圆眼睛。

    “……昨天光己先生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?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本来想问你他说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说这件事。”

    黑峰依然一脸困扰,声音沮丧地说了。

    “可是,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?”

    镜的语气透露出些微愤怒,她已经用力握紧拳头。

    “光己先生似乎跟生命树的上级单位讲好,要我奉命接管泪的寿命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!原来是这么回事吗?”

    镜听了黑峰的话,似乎察觉到什么,当场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真是旳,光己那家伙……做事方法还是一样讨厌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干嘛突然抱怨?”

    “那家伙告诉我们雫采取行动的日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要怎么告诉你们?”

    “就是安排我负责泪的寿命。”

    “?”

    我抓不到要点,频频看向黑峰和镜。

    “也就是说,现在的我……知道泪的寿命。”

    黑峰显得很难过地这么说。这时我也终于理解,黑峰为什么会这么沮丧。

    说穿了,就是她得知朋友的死亡时期。

    “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,有点不知所措……”

    黑峰放在腿上的手握紧拳头,接着露出歉疚的表情看着我。

    “通常死神接近守护寿命的对象都是早有计划的,所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……可是一旦先变成朋友,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黑峰稍微垂下眼睛这么说,她现在或许是第一次抗拒死神的工作。

    所以……她没办法独自背负一切,于是来找我们。

    “泪的寿命,雫也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虽然雫已经变成前任负责人了,但她知道泪的寿命。所以现在应该正专心养伤,赶在最后一刻前行动。”

    镜双手环胸回答我的问题。

    泪的寿命,那将会成为一切的终点。

    在雫看来,在她受伤休养的时候,泪的寿命也不停倒数。

    所以她才会一直说要‘快点’。

    “泪的寿命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我眼神认真地看着黑峰。

    黑峰依然没有抬起眼睛,为难地咬紧嘴唇。

    “命,我知道说出别人寿命是违反规定的。但是我和恭也不是局外人,不如说我和恭也必须知道才行。”

    被镜这么劝说,黑峰下定决心地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黑峰接下来要告诉我们的事一定非常残酷,甚至在我至今听过的话里面排名前三。

    但是,我不能逃走。

    黑峰缓缓地抬起脸,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然后稍微颤动嘴唇说了:

    “泪的寿命,只剩下两天了。”

    之后两名死神迅速行动。

    得知具体时间为两天的瞬间,镜立刻站起来披上黑斗篷,金色眼眸炯炯发光。

    左手牢牢握着死神之镰·村正宗。

    黑峰见状,也瞬间切换为死神模式,扛着长及身高的弧刃大镰,金色眼眸沉着深邃。

    “恭也,我或许整整两天都不会回来,你没问题吧?”

    “我是没问题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这样,对不起,我们必1须去阻止那个笨蛋才行。”

    “笹仓同学就等着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这么说完,就同时跺地从窗户飞了出去。

    她们悄然无声地穿过窗户,身影消失在黑暗夜色里。

    我独自重新反刍黑峰说过的话,泪的寿命……只剩两天?

    这个没有现实感的数字是怎么回事?短短几个小时前,我们明明才见过泪的!

    “可恶……!”

    我换件衣服准备外出。

    得让雫和泪见面才行。

    就算雫还不能动,我也要背她去医院。

    现在没有时间思考。那么就一边行动,一边选择最好的路吧。

    我一脚踩进鞋子,跑出家门。目的地是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。

    虽然不晓得镜她们要怎么找雫,但总之现在我得去雫那里。

    赶时间的时候,就会羡慕镜她们那些死神。

    不仅会飞,还能穿透物质,不把墙壁放在眼里。可以采取最短距离,直抵想去的地方。

    现在我只能不断踩着地面奔跑。

    早知道就赶快买脚踏车了。

    就算想拦计程车,偏偏我家位于住宅区,不可能刚好有车开过来。

    而且这种时候,就算有车也一定载着客人。

    我嫌吊着右手的三角巾碍事,跑到一半就把手拔出来。不过手肘仍然被石膏固定,所以跑起步来还是怪怪的。

    一路上,红绿灯不知为何一直跟我作对。我本来心想,就算是红灯,只要没车就直接穿越马路,却始终不给我机会。

    只是徒增烦躁……

    尽管我全力奔跑,却反而比平常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,终于抵达藏匿雫的超高层大楼。

    我急促断续地呼吸,抬起左手背将流到下巴的汗水胡乱抹掉。

    一甩手,抹掉的汗就散落在散发光泽的硬质磁砖地板上。T恤领口被汗水染得变色、黏住皮肤,感觉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一吞口水,喉咙就用疼痛跟我抗议,但是我连停下来调整呼吸的时间都舍不得。

    我按下设置在人玻璃门旁边的自动锁按键,解除门锁。

    电梯很不巧地停在二十楼。我甚至开始觉得,是不是一切都在跟我作对。

    我按下▲键把电梯叫回一楼。然后趁等电梯的时候不断仔细深呼吸,要把呼吸调整回来。

    电梯上方的面板显示一楼,接着电梯门打开。我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钻进电梯,立刻按下顶楼的三十楼键。

    然后连按好几下关门键,想要快点关上电梯门。一度完全打开的电梯门立刻关上。

    照进电梯的光渐渐变狭窄,我自然而然仰望楼上。

    不知道雫是否安分。或者像镜她们说的那样,因为泪的寿命将至,硬要采取行动呢?

    电梯抵达顶楼,我果然还是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,就侧身跃出走廊。

    然后,打开雫所在的屋子屋门。

    没有电灯的屋内,宛如幽暗水底般,呈现快要褪色的阴寒深蓝色。

    停滞的空气,教人联想到冰冷湖底……

    刺痛耳朵的宁静,甚至教人不敢呼吸。

    ……只不过,未免太静了。

    我打开雫躺着养伤的房间房门。

    那间房间又比其他房间更暗,不过五秒后眼睛就渐渐习惯了。

    在那里的是摺叠整齐的毛毯与浴巾。

    “……雫?”

    不在……房间到处都不见雫的人影。

    去厕所吗?还是肚子饿了去吃饭?

    脑袋硬是浮现离谱的可能性,也可以说是逃避现实。

    不要自欺欺人,我应该心知肚明才对。毕竟雫都把毛毯和浴巾摺得这么整齐了。——那家伙离开这间屋子了。

    为了救泪的命……

    为了杀……某个人。

    “可恶,那个笨蛋……”

    我必须设法让雫停止夺取他人性命。

    找到泪和雫都不会再受到更多伤害的方法……

    “唔!”

    开始思考以后,我立刻用力按住自己的头。

    我能做什么?要是我阻止雫,泪再过两天就会死掉。

    雫的行为虽然是错的,却是能够确实拯救泪的手段。

    反观我说了什么?

    只不过是漂亮话。不管再怎么粉饰,说穿了就是要泪死。

    那种话又怎么能说服雫?

    我不自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,身体顿时无力。

    冲出家门时想要救泪和雫的强烈念头,转变为等量的罪恶感。

    我……不断对雫说了多么残酷的话。

    “……可是,得去找雫才行……”

    我摇摇晃晃地按着膝盖站起来。

    就算在这种地方自以为是悲剧主角也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因为真正的悲剧,此刻正在别的地方上演。

    虽然不晓得雫会去哪,但总之我也来找她吧。

    我来到屋外,发现电梯还停在三十楼。

    于是立刻按▼键,跳进电梯按一楼键。

    一口气来到一楼以后,我跑出大楼。

    我不晓得该去哪。不知道该去有人的地方,还是无人的地方。

    朵的目标是年轻人?老年人?是男?是女?我想相信雫并不是不分对象攻击。

    虽然我的确曾经一度沦为目标,但我想相信那是雫遇到紧急时候的手段。

    尽管现在也是紧急时候没错,但是她不必对付镜或黑峰。

    如果对方是普通人类,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对方,用‘断罪之镰’的证明——她的红色凶爪一击毙命吧。

    ……对,普通人是不会察觉雫的。

    既然如此,为什么要特地离开大楼?

    假使真的杀谁都无所谓,那栋大楼有好几百个人,在那里就可以达成目的。

    那家伙果然是基于自己的一套想法选择杀害对象。

    之前雫对黑岩医生的病患下手时说了什么?

    我拚命回想自己照料雫时的事情。

    她有没有说过什么?只要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好,快想起来……唔!

    我几乎不看前方,一边跑一边寻思线索。

    因此,“咚!”的一声在交岔路口撞到东西也是必然的。

    我被弹开来跌在路上,我撞到的东西也同样摔在相反侧。

    紧接着传来呻吟声,我才发觉我撞到人了。

    “对、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我仓皇站起来,赶到对方身边低头道歉。我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事情,所以错都在我走路不看路。

    “是笹仓吗……!?”

    熟悉的声音让我抬起脸。

    “杉村?”

    眼前是摘下眼镜、身穿便服的杉村。

    这家伙似乎也跑了一段路,气喘吁吁。

    “来得正好!你也一起来!”

    只见杉村立刻站起来,抓住我的手拔腿要跑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!我现在也有急事……”

    “安冈被送进医院了!”

    “咦……?”

    背脊窜过一阵寒意。全身起鸡皮疙瘩,明明是夏夜却觉得冷。

    安冈……进医院?

    时间点怎么会这么巧……在雫不见、大家正在找人的时候发生这种事……我满脑子都是不好的猜测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那家伙会进医院……?安冈不像是会生病的人吧?”

    “详细情况还不清楚,只知道是车祸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——等一下,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?”

    杉村的话前后兜不起来,于是我这么问。杉村露出苦涩的表情,陷入沉默了……

    他浑身弥漫着教人难以攀谈的氛围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那时候,在跟他讲电话。”

    杉村挤出声音,简直就像在后悔不该讲那通电话。

    “因为他最近怪怪的,我想至少找他聊聊也好,于是打电话给他。结果讲到一半的时候,他突然说了句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接下来听到的是激烈的煞车声,与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。

    不过,手机似乎没有因此坏掉,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,继续为讲话对象——杉村转播现场的‘声音’。

    据说断断续续传来的只言片语,统统都是不吉利的话语。

    “叫救护车!”、“血流不止——!”、“那孩子——冲出来——”、“撞到头——”

    杉村用力咬牙。他想必认为,或许是他和安冈的那通电话酿成事故。

    “拜托你……笹仓,陪我一起去医院……”

    杉村虽然努力表现镇定,其实内心充满不安吧。

    仔细一看,杉村抓着我的手在发抖。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

    虽然我很挂心雫的事,却也不能放着杉村和安冈不管。

    这些家伙……再怎么说都是在我为克己的事意志消沈时,率先关心我的朋友。

    既然安冈是在这带坐上救护车,八成是送到泪住的医院。

    我们抵达医院时,救护车刚好驶出院区,与我们错身而过。

    两人前往夜间出入口找警卫。

    警卫告诉我们,刚刚送来的是约高中生年纪的男生。

    虽然试着拜托警卫放我们进医院,但是光凭我们和病患是朋友关系,无法轻易获得许可。

    假使当初我们和安冈一起搭救护车来,情况可能就不一样,况且晚上不能无条件允许所有随后赶来的人进入医院吧。

    看警卫不肯通融,我知道杉村在旁边为此烦躁不安。

    “……请帮我叫黑岩医生。”

    这种时候能利用关系就利用。既然医院里有认识的人,那个人就可以代替保证人吧。

    我想一般这个时间,医生如果没有值班就不会在医院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黑岩医生是病患。虽然他白天溜出加护病房四处徘徊,但晚上想必乖乖躺在医院床上。

    只见警卫一边伤脑筋似地叹气,一边拿起内线用电话。

    接下来警卫讲电话讲了片刻,眉毛冷不防竖成八字。

    然后警卫伤脑筋似地将听筒对着我。

    “同学,医生说如果真的是本人,应该愿意大喊‘医生我好尊敬你,你好帅’才对,你说呢?”

    “被刀背砍侧腹部还爽吗?”

    我的声音好像确实传到另一端了。从听筒传来夹带杂音的说话声,似乎在向我谢罪。

    然后警卫把听筒放回自己耳边,应了几声以后,指着入院管理册说:“那么,请在这里写上名字和入院时间。”

    因为是夜间的关系,调暗照明的走廊非常宁静,将我们的脚步声衬托得格外大声。

    我们一边看院内指示图,一边前往急诊室,这段时间我和杉村都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转过走廊转角时,前方站着一名熟面孔。

    那是在病人服外面罩着医生袍的黑岩医生。虽然他面有愠色,但一看到我们就挺直背脊站正。

    “求求你,请你不要到处宣扬我的秘密。”

    医生九十度弯腰鞠躬恳求我。

    我想这个人……应该说这个死神是重度M的事情,大概这家医院所有人都知道。

    “还不都是因为医生你突然乱讲话。先不说这个,我想请问送来急诊的病患……”

    “喔,他是之前和少年一起来探望黑坂的孩子,对吧?”

    果然是安冈。

    “那家伙!那家伙没事吗?”

    一确定安冈就在前面,杉村立刻推开我,逼近黑岩医生。

    “他还没恢复意识,但没有生命危险。幸好车子似乎也注意到他,当场减速。”

    “他被车撞了吗?”

    我一发问,黑岩医生就沉默片刻。然后他似乎在烦恼该怎么说……最后深呼吸一次以后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与其说是被车撞,应该是他主动去撞车才对。”

    “咦……?”

    这句话让我和杉村两人提高音量。

    安冈自己去找车撞……?那不就像是……

    “当然这是驾驶的说法,不能尽信。只不过,其他路人提出了支持这个说法的目击证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为什么那家伙……要干这种近乎自杀的蠢事……?”

    我无法回答杉村以发抖的声音问出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可能是没撞到要害吧,他只有跌伤和擦伤而已。现在已经急救完毕,你们要看他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黑岩医生这么说完,迈步走向急诊室,我们跟在他后面。

    急诊室的门是没有窗子的铁制拉门,比一般住院患者的病房房门厚重一点。

    黑岩医生稍微使力打开那道门。

    里面充满消毒液的味道。拆封的医疗器具,陈列在不锈钢制的方盘里。

    在房间中央的治疗用简易病床上,躺着睡着的安冈。

    旁边是拿着病历表的护士——椿小姐。她看到我,静静地点头致意。

    杉村走近探视安冈。

    看到安冈静静熟睡,杉村似乎松了一口气,本来一直绷着脸快哭出来的他,如今眼神柔和多了。

    “你们来得正好,我们不晓得他父母的连络方式。你们应该知道吧?”

    黑岩医生问道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安冈家电话,所以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件事就交给我。”

    杉村亮出手机,面向黑岩医生。

    “是吗,那就麻烦你跟我到办公室。”

    黑岩医生转身要离开急诊室,同时朝护士小姐使眼色。

    护士小姐似乎这样就领会意思,再度跟我点头致意以后,跟在黑岩医生后面离去。

    “那我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杉村也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少年,不好意思麻烦你待在那里看着他。要是他恢复意识了,就按那边那个护士铃。如果他出现痛苦之类的异状也一样。”

    黑岩医生指示的按钮就垂挂在安冈床边,约鹌鹑蛋大小。

    三人离开急诊室,剩我一个人。不对,因为安冈也在,姑且算两个人吧。

    ……医生说他冲去撞车,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种傻事呢。

    我想跟他最近表现不对劲有关系……

    因为顾着担心雫她们的事,都没发觉身边朋友的变化。

    亏我一直受到这家伙很多帮助……

    “给我起来啦,笨蛋……有时候讲出来就会轻松一点的,不是吗?”

    这是以前安冈对我说过的话。

    发生心那件事以后,安冈曾经来关心情绪低落的我。

    “笛……仓……”

    “咦?”

    忽然有声音叫我,我看向安冈的脸。本来静静熟睡的表情充满苦闷。

    看到他仿佛挣扎般急促呼吸,教我不安起来。

    得按护士铃才行!

    我慌张地冲到床边。但是几乎在同时,安冈反弹似地坐起上半身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呼啊!吁、吁,好痛……这、这里是……?”

    “安冈?你醒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笹仓……?咦?我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要说的话。听说你冲向车子,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车子……”

    安冈似乎脑袋还没清醒,对不到焦的双眼看着自己的脚。

    总之得按护士铃呼叫黑岩医生。

    我把手伸向床边的按钮。

    但是——

    “……呜啊……啊,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安冈突然发出夹杂哭声的惨叫。

    这声大叫出乎意料,我也吓得僵住。

    “安、安冈?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……只是太入神,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安冈的话不得要领。是在道歉吗?是在辩解吗?对谁说?

    只不过,他的眼神说是发狂也不为过,活像可疑人物。

    安冈用力握紧床单——尽管如此还是止不住颤抖,眼泪滑下脸颊。

    “你冷静点,安冈!”

    “笹仓……笹仓!对不起,都是我……都是我的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说什么……?”

    我不懂安冈在为什么事道歉。

    他上下晃动肩膀,呼吸凌乱。明明想吐出满腹心事,却不知道该怎么倾吐,就是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“你早就发觉了吧?你明知道是我的错吧!大家也是……既然知道,为什么都保持沉默!”

    “你到底在说什么啦!”

    “御柱会死掉都是我害的!”

    “……咦?”

    安冈终于吐出的话语,远在我的理解之外。

    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,况且这真的是人话吗?

    简直就像是非人类的生物发出充满悲哀的叫喊。

    眼前的安冈呼吸急促,眼睛布满血丝,泪流不止。

    随着体内出现的类似轻微耳鸣的感觉,我凝视着安冈。

    “那次……那次排球赛,砸中御柱的灯具……不就是我发球打到的灯具吗?”

    安冈用力握紧拳头,好像快吐出血来般大叫。

    然后,经他这么一说,我想起那天比赛的事。

    比赛一开始,安冈使出天花板发球。被蛮力打飞的排球,的确撞得天花板的灯具摇晃了一下。

    直到现在这一刻,我都不曾把那件事放在心上……砸中克己的灯具是那一盏吗?

    安冈也不擦眼泪,任鼻涕流下……尽管如此还是继续说:

    “我一直……没有告诉任何人……我以为搞不好没有人发觉……以为搞不好其实不是我的错……但是、但是我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!”

    那是宛如自残行为般、伴随着断罪的忏悔。

    “我很害怕……自从黑冢老师上任后——每当我看到跟御柱长得一样的他,就会想起体育馆地板上那些血的颜色!想起在碎掉的灯具下一动也不动的御柱!”

    总是吊儿郎当地说蠢话的安冈。

    但是其实他内心这么地煎熬吗?

    “一定有人会说,杀了御柱的人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意外事故吧……!”

    “就算是意外事故也不代表没罪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煎熬到这种地步,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冷静。

    “克己是因为救我才——死掉的……他是代替我……”

    没错,克己会死,一部分也是‘接近死亡’的我害的。

    “就说了,造成原因的人是我吧……?”

    安冈看着我,表情宛如在鄙视自己,恳求别人责备一样。

    “我犯下的错太沉重了……我承受……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何时,安冈的双眼不再流泪。但是,相对地也看不到半点光明。

    空洞的眼眸看不见一切,凝视着虚空。或许安冈心里此刻正在重播那时候的光景。

    而且是一而再,再而三……从内在耗损自己的心神,折磨着、惩罚着自己。

    最后安冈眼神放远眯起眼睛,就有如木偶断线般,背部先碰到床地倒下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肉体跟不上心灵的疲劳,他失去意识睡着了。呼吸浅微安静得教人不安。

    简直就像是放弃活着那样……就是那种睡法。

    我的心一阵揪紧……我完全无法安慰他。总觉得听他倾诉,反而害他重新体认罪孽之重。

    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丢脸,就连我都想哭了……

    看到光己先生,我的确也想起克己。

    带着怀念、歉疚,与感谢的心情……

    但是我没想到,除了我以外,还有其他人也因此被勾起了强烈的记忆。

    而且,那还是罪恶感这种痛苦的情感。

    那究竟有多么沉重,当事者以外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吧。我想就凭得救的我,根本无从揣测。

    可是,安冈为了逃离痛苦而采取的行动是错的。

    没有人希望他那样。

    ……既然想死就去死……

    冷不防传来的说话声,让我的心脏甚至伴随痛楚重重跳了一下。

    我抬起脸,眼前是眼眸散发深沉金光的黑衣死神。

    在天花板附近双手环胸抱住自己身体的雫,露出痛恶的眼神看着安冈。

    斗篷下的白色制服,到处沾满污浊的黑渍。

    那是她之前被光己先生斩伤时的血。她血淋淋的模样教我不禁倒抽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雫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为了救泪,不然你觉得还有其他理由吗?”

    雫扼杀感情的声音冲着我来。

    这是威吓吗?不对,大概不是。因为背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的关系,她现在焦头烂额。

    像现在她脸色就还很苍白。就算是一个呼吸,也会喘得肩膀上下起伏。

    我万万没想到雫会来医院。

    雫是在这里被镜她们抓到的,而且黑岩医生也随时都在。

    不,正因为如此,反而是盲点吗?大家都认定不可能,却没想到她将计就计,采取大胆而纤细的行动。

    “咦……等一下!你想做什么?”

    雫说着骇人话语出现在这里﹒究竟是什么意思?

    ‘既然想死就去死’是指……

    答案就在宰的视线前方——睡得像死掉一样的安冈。

    雫先前也浮现过的痛恶眼神,此时包含了接近憎恨的情感。

    雫决定夺取‘安冈的寿命’了。

    “不可以!”

    我仓皇大叫,挺身介入柔和安冈之间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  我想叫她别再为了泪继续杀人。

    但不知为何说不出口,是因为明知道说了也没用……还是——

    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,只是苦着一张脸。

    雫看着我,抛下冰冷至极的话语。

    “也就是说,恭也同学想要救那个男的,所以要请泪去死,是吧?”

    “不对……!我不希望任何一方死!”

    “可是那个男的自愿抛弃生命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泪想要活下去,而他不想活了。既然如此,他们两人交换寿命有什么问题?”

    这个说法的确没有语病。

    何是——

    “安冈……只是一时心灵脆弱而已。他其实人很好……你在泪的病房也跟他讲过话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跟那没有关系,我无法原谅那个男的。”

    这么说的雫,眼眸确实浮现燃烧般的金彩,显露愤怒。

    “想活的人活不了,能活的人却想死,这种事可以原谅吗?那才是冒渎生命……”

    我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从那番话看得出雫的坚定信念……尽管扭曲却不会屈服的强烈意志。

    “……恭也同学,你的每句话都只是廉价的正义感……你根本不知道泪是多么坚强、又是多么脆弱……光看表面就自以为能够理解,这就等于否定对方。”

    雫瞪着我这么断言。

    我所知道的泪——我认识她还没经过多少时间。

    只不过,我从来不曾觉得她脆弱。总是开朗无比,耍得大家团团转,仿佛天生爱恶作剧的少女。

    可是,当她病情恶化发作时,不光是怕我们担心,也怕医生和护士担心,依然表现得很勇敢。

    难道那不是泪的本质吗?

    “……只是恭也同学不知道而已,泪是那么地痛苦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她的心脏已经岌岌可危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对,反正你根本无法想像。晚上,一个人抱着膝盖哭泣的泪。害怕不知何时会发作,抱着枕头发抖的泪。尽管哭着不想死却还是强迫自己入睡的泪。等到大家回去以后,担心下次不知还能不能见面,不安地抱住身体的泪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雫松开交抱胸前的手。

    先前的虚弱已经消失。我想是因为情绪激昂的关系,身体疼痛暂时麻痹了。

    她的右手笔直往外侧横挥。

    手完全伸直时,指尖亮起了宛如红光的物体,然后仿佛指尖伸长般变尖。

    下一瞬间,深红色爪子覆盖她的手指。

    那是‘断罪之镰’的代名词,特殊的死神镰刀。跟镜她们的镰刀不一样,它能够有效地给予人类物理性的打击。

    “……恭也同学,你让开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以!”

    我绷紧身体,敛起嘴角看着雫。

    “……别搞错。”

    雫一眯眼,就挥下爪子尖端抵住我的鼻尖。

    “……现在我不杀你,只是因为你救了我,姑且算对我有恩。但是如果你要妨碍我,我就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雫的性情明显变了。声音、气息、眼眸中的光芒,全部都可以解释为带着杀气,令我感到恐怖。

    位于鼻尖的爪子尖端明明没碰到我,我却感觉到热。说实话,光是和她面对面,就使我背上不停冒出冷汗。

    我的本能感觉到,我现在正与死亡对峙。

    不过就算如此,我也不能退让。要是我现在让开,安冈就会被杀。这点毋庸置疑。

    “其、其他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?”

    “一定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泪才对!寿命问题也是……一定有办法解决的!只要拜托光己先生,或许就有办法了吧?他在死神世界不是职位满高的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光己……没有其他死神比那家伙更不能信任。”

    雫不屑地说了。就某层意义来说,那不是她的上司吗?

    雫确实是被光己先生砍伤背,她或许是对这件事怀恨在心。

    忽然间,雫细细吸气。

    ……我再说最后一遍。恭也同学,你让开。”

    不同于沉静的话语,雫发出的杀气带来痛楚,宛如粗砺的冰之手一把抓住我的心脏那样。

    我差点腿软,但还是勉强咬紧牙关,以视线顶撞雫的视线。

    而雫将那视为我的意志了吧。

    只见雫表情变得像冰一样冷——没有预备动作,就朝我的胸口挥下爪子。

    这样的距离和时机根本无法闪避!

    “好了!到此为止!”

    突然间,熟悉的声音从左边墙壁传来。

    雫似乎一瞬间被那个声音夺走注意力,手稍微迟疑。

    那在“她”看来是十足的破绽,只见透过解除认知就能穿透物质的镜,从墙壁冒出来,摆出下段架势冲过来了。

    铿——!

    伴随着尖锐的声响,镜挥刀将雫的爪子连同手一起往上弹开。

    “啊!”

    雫被弹得往后仰,发出伴随苦痛的呻吟。恐怕是因为刺激到背上的伤了。

    那成为雫l很大的破绽。

    只见镜把刀横在胸前掩护我,与雫对峙。

    然后,仿佛那就是暗号一样,另一名死神也穿透物质从天花板出现,高举大镰刀袭击而来。

    “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!”

    巨大弧刃朝雩的左肩口挥下。

    被镜引开注意力的雫,对黑峰攻击的反应慢了一拍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!”

    虽然雫扭身要闪避大镰刀,但背上的伤果然还是绊住了雫的动作。

    不能随心所欲扭动身体的雫,没能完全躲开黑峰的镰刀。

    虽然千钧一发地躲开刀刃,却被刀背部分打到左肩。

    黑峰利用挥动大镰刀的劲势,在空中旋转一圈以后,降落在镜旁边。

    然后,她双手牢牢握紧镰刀,刀刃快碰到地板,侧身摆出架式。

    霈捂着左肩,和两人保持距离。

    “镜……?黑峰?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    〡是听到了我的‘脚步声’吗,就算是那样也未免太快了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你做的事,我早就全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早就知道?……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藏匿雫吗?”

    镜依然盯着雫,轻轻点头回应我。

    “你又不擅长隐瞒,怎么可能没露出马脚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门找雫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一直待在网咖喔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这样吗……对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必道歉啦。”

    镜打断我的话,不过那并不是愤怒的口气。

    “可是,我……骗了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做了对的事喔,并没有做错。你贯彻了想要救泪和雫的意志,你要以自己为荣。”

    镜好像颇开心地这么说。

    但是下一瞬间,她便以稍微压低的声调说﹒

    “——但是,雫却感受不到你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这是愤怒。

    “而且又对恭也下手,有点不可原谅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那么你要怎么做?”

    雫以冷笑承受镜的视线。

    “打到你求饶!”

    这么大喊的同时,镜跺地而出。她依然将刀横于身前,整个人撞向雫。

    雫冷静地用爪背挡下刀。

    但是镜没有减速,推着雫朝墙壁冲过去。

    “……唔……”

    要是就这么撞上墙壁,背还没痊愈的雫就会因这么一点撞击受到严重伤害。

    而她也理解这点。雫立刻解除认知,穿透墙壁。

    不过,那就是镜的目的吧。只见镜也同样穿过墙壁,一口气飞出急诊室。

    等到雫离开房间,黑峰解除战斗姿态面向我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笹仓同学,居然弄到最后一刻才来救你。”

    “黑峰也……早就知道我藏匿雫吗?”

    “是镜告诉我的。她说笹仓同学正在帮忙寻找皆大欢喜的方法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吗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镜相信我……

    相信我能够想出好方法。

    “可是失败了……结果我什么也办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结果不代表一切吧?做了什么、试着做了什么,这段过程是很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这是我平常讲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我无力地笑。黑峰看到我这副模样,伸出拳头碰我的胸膛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笹仓同学这样就好。像这样不断累积,最后交出丰硕结果就好。”

    丰硕结果,是吗?

    意思是我现在这样,也还只是过程吗?

    “那么,我也得去帮镜了。”

    “咦?你们要二打一吗?雫已经受伤——”

    “所以反而难对付喔。毕竟,雫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。”

    黑峰眼神认真地这么说完,整个人飘浮起来,从镜和雫穿过的墙壁飞到外面。

    那三个人又要……战斗吗?

    自己真的什么也办不到……我痛切感受到这点。

    就在我独自气馁时,拉门突然被猛烈打开。

    黑岩医生气喘嘘嘘地冲进急诊室。

    “吁、吁……刚刚雫有没有来这里?”

    黑岩医生也发觉宰的气息吗?

    “……是,她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这件事就算隐瞒也无济于事,于是我老实回答。

    “是吗……那么已经无力回天了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请问那是……?”

    “黑扳泪的病情突然恶化……情况相当危险。”

    这是怎么回事,泪的寿命不是还有两天吗?我看着三人消失的墙壁。

    得阻止那些家伙才行!现在不是互斗的时候!

    我慌忙冲出急诊室。一边寻找镜她们穿过的墙壁方位,一边跑过走廊。

    途中发现医院平面图。我用手指循着平面图查看急诊室位置,与那面墙壁后方的设施。

    ——中庭吗?从夜间出入口出去,不就是位在对角线最远的位置吗?

    叹气也无济于事。我再次确认目的地与最短路线,接下来就是全速狂奔。

    现在可不是战斗的时候喔,雫。你应该听得见接近泪的‘脚步声’才对!

    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抵达中庭。

    大树等间隔排列,以便在白天能够确实形成树荫。树中间摆着木头长椅。

    这片空间是住院病患的休憩场所。

    既然镜她们穿过那面墙,应该会来这里才对,难道她们移动到其他地方了吗?

    四周悄然无声——

    铿!铿!

    喀喀!味哩!唰!

    叮!铮!

    ——才怪,她们相当激烈地缠斗!

    尖锐金属声互相应答。我循着这个声响,跑向镜她们所在之处。

    就在我穿过好几棵树时,我发现到她们三个人。

    正确地说,是看到刀刃相交之际迸出宛如火花的光辉。

    还有雫的爪子轨迹。深红色光迹在暗夜中妖邪地舞动,画出好几层弧线。

    我看着雫的动作,她身手之俐落,甚至教人怀疑她真的是伤患吗?

    不对,现在不是看得入迷的时候!

    “等一下!镜!黑峰!雫!”

    我一边放声大喊,一边跑向正在战斗的三人。

    第一个注意到我的人,是跟雫保持距离的黑峰。我知道她的嘴形是在说不可以过来。

    接着,近距离用刀根与爪背交锋拉锯的镜和雫看向我。

    我确认这点以后,再次提高音量大喊:

    “是泪!泪情况危急!”

    看来我的声音传到了,所有人浮现惊讶的表情。

    镜使出蛮力挥刀,和雫拉开距离。雫也不抵抗……不如说是顺势往后跳,轻飘飘地着地。

    “病危?命!这是怎么回事!寿命不是应该还有两天吗?”

    “应该是那样没错……唔,‘脚步声’的确很近,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镜和黑峰似乎都很焦急。

    雫不知道是否因为过于集中战斗的关系,似乎也没发觉‘脚步声’,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。

    但是,她比在场任何人都还要快调匀呼吸并展开行动。

    朝着我——

    “咦?”

    这个行动完全出乎预料。我还以为她会赶去泪身边,没想到竟然是来攻击我。

    五根爪子尖端并成一束,化为一支长枪朝我飞来。

    比起逼近的爪子,反而是雫的狰狞表情使我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“休想得逞!”

    黑峰大喊的同时,与雫并排飞驰。然后用镰刀刀腹部分敲撞爪子,要改变爪子挥向我的轨道。

    喀锵!

    那是金属互相弹开的低沉声响,两人有如互斥般摔向不同方向。

    黑峰跌在地面,但是雫在空中煞住,立刻重新架起爪子看我。

    但是,镜已经趁这段时间来到我前面。她摆出正眼架式,眼神严厉地瞪雫。

    “雫!你在想什么!都说泪情况危及了,为什么要攻击恭也!”

    听到镜的叫喊,雫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镜。

    “……泪生命垂危,所以要赶快才行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,所以现在不是继续无谓争端的时——”

    “得赶快杀掉某人,延长泪的寿命才行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!不是那样吧!你必须陪在泪的身边才对吧!”

    镜情绪激动,她似乎无法忍受双方思维根本上的差异。再加上我被攻击,似乎也让她压抑不住愤怒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现在到泪身边,又能改变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居然问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难道要我在她临死之际握住她的手吗?”

    “才不是!你可以鼓励她、握住她的手!这样泪或许就能撑过去了吧!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那种不确定的希望……”

    雫的眼眸点起昏暗火苗。

    我知道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原本稍微松手的黑峰绷紧身体重新握好自己的武器。

    镜面对雫不寻常的气息,也退后半步。

    她的目标是我。没想到居然演变成这种情势……

    风吹起,周围树木发出细微树叶摩擦声。那真的是非常微弱的声响,但是多少刺激了五感中的听觉。

    在微弱声响中存在着节奏。而雫打破节奏,动起来了。

    她笔直飞向我。尽管中间有镜在,她的眼中却只有我。

    被打乱节奏的镜虽然一瞬间绷紧身体,还是立刻握好刀,迎向雫。

    刺出的深红爪子,与村正宗的刀尖重叠。

    接着彼此滑动武器,再度进入交锋拉锯状态。黑峰见状,高举大镰刀瞄准雫。

    刚才交锋势均力敌,但这次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雫背上突然喷血。事出突然,镜一瞬间退缩了。

    镜想都没想到雫会不顾伤势使力吧。雫抓到镜的破绽,靠蛮力挥开镜。

    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刀被弹开,镜也跟着重重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黑峰慌忙介入我和雫之间。但是因为她勉强歪身移动的关系,身体重心不稳。

    雫出蛮力横挥一爪,弹飞黑峰。

    黑峰就这么背部用力撞上树干,被迫吐出肺里的空气,剧烈咳嗽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唔……”

    雫现在就站在我眼前。

    背上的伤因为勉强使力的关系,想必完全裂开了。流出的血将雫原本洁白的衣服染成鲜红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,血更沿着脚流下,沾湿地面。

    冷酷如冰的眼眸——本来应该是金色的眼眸,似乎因为情绪激昂的关系充血发红,整体看起来像暗红色。

    我无法逃开那双眼睛。

    被蛇盯上的青蛙就是这种心情吗?

    见识到压倒性的力量,身体甚至拒绝逃走。

    就连呼吸都很勉强。

    “恭也!快逃!”

    镜大叫了。

    因为她的声音,我一瞬间摆脱了雫的双眸咒缚。先前屏住的呼吸……现在吸得到气了。

    可是—〡

    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。不对,称其为声音有些语病。

    这是因为,那就像是窜过身体内侧的冲击,只是那股冲击甚至传到鼓膜而已。

    而那股冲击的中心,也就是我的胸膛——真的是不偏不倚地瞄准胸膛正中央——插着深红色的爪子。

    眼前是肩膀随呼吸上下起伏的WV她低着头不看我的眼晴,幽幽出声:

    “……你可以恨我没关系。但是我要感谢你……因为这样就能保住泪的命了……”

    那是悲伤的话语。

    保住泪的命——也就是泪要继续痛苦下去……

    新的寿命,将会继续鞭笞泪已经濒临极限的心脏。

    其实她明明希望有人能够阻止她的行为才对。

    可是当她一想到泪,却还是不禁反抗。疼惜他人的心反而会伤害他人。

    不可思议的是,刺进胸前的爪子没有带来痛楚。仿佛伤口只不过是被固定在那个空间一样沉重。

    因为那是死神镰刀吗?还是这就是所谓的被刺中呢?

    伤口溢出的血也一样,尽管流到腹部却不觉得热。只有沿着皮肤流动的黏滑触感让我感到恶心……

    常听到会热或会麻的说法根本是骗人的。一旦被刺中,身体只有异物感。

    但唯独呼吸很困难,就算能吐气也无法吸气。

    吐气里渐渐参杂铁味,喉咙深处发出隆隆声响,好像有东西缠住一样。

    爪子从我胸膛拔出。

    我顿时感到强烈寒意,那是血一口气从身体末梢流失的感觉。

    呼吸仅有一瞬间变得轻松,但那也只是吐出积在喉咙里的东西而已。

    “啊!呼啊、嘎……噗!”

    血随着咳嗽转变为飞沫,看到自己身体流出大量的血,让我快要晕眩。

    “恭也————!”

    镜一边人叫一边飞过来。她丢下应该很宝贝的刀不管,直接过来找我。

    雫静静地离开我旁边。

    我脚软无力,差点往前倒下时,镜从正面把我抱住,搀扶着我。

    “恭也!恭也!我在叫你呀!听得到吗?你回话呀!”

    金色眼眸满是泪水,镜呼唤着我。虽然我想出声却无法如愿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黑峰在另一头高举大镰刀砍向宰,她也露出了不曾看过的愤怒面孔……

    雫依然面无表情,以最小的动作化解黑峰的攻击。

    “恭也!你等着,我现在就救你!我绝对会救你的!”

    镜这么说完,双唇凑近我的脸。白色浏海也同时靠近——

    她要触犯死神的禁忌……将自己的命分给他人,也就是要用‘白伤’救我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休想……”

    但是被雫阻挠了,她把黑峰踹向我这边以波及镜,使两人一起摔出去。

    要是我现在挽同性命,要分给泪的寿命就没了,因此雫也同样拚命。

    两人扭成一团倒在地上。但是立刻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!命,拜托你,压制住雫……!”

    黑峰看镜要使用死神的禁忌,虽然一瞬间迟疑,却还是敛起嘴角,坚定地点头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说了你休想……”

    先动的人是雫。她挺身阻挡,不让镜靠近我。深红色爪子映着月光,发出妖魅光辉。

    没拿刀的镜握着拳头,表情急迫。

    至于我——……

    (不妙……身体、动不了……)

    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,还是胸膛被刺伤都会变成这样,总之身体完全无法动弹。

    因为趴着倒下的关系,脸颊按住地面,感觉到的只有地面的坚硬与冰冷。

    身体一直很怪,除了怪以外找不到其他形容。不管是呼吸、心跳,还是血流、眨眼,全部从耳朵深处传来。

    维持生命的重要物质缓慢地、确实地流失。

    仿佛一旦松懈,意识就会一口气被夺走。

    但是,另一方面……我也感觉到有东西要从我体内溢出来。

    那样东西强劲地脉动,甚至使‘我’渐渐稀薄。

    那是压倒性的意识。那宛如一股热,只要我一松懈,就会一口气包住我。

    然后那股热静静地集中在左眼。

    镜在远处大叫。她一边跟黑峰一起迎战雫……一边发出那么悲伤、痛苦的声音呼唤我。

    那个声音挽留住逐渐稀薄的‘我’。

    我这样不行,我不可以害镜哭泣。

    我必须保护她远离悲哀、辛酸和伤心事才行。

    那么该怎么做才好?

    ……只要站起来就行了。

    不管使用任何手段,就算要指望我体内的些微可能性,我都要站起来。

    心里打定主意的瞬间,重量就从身体消失了。

    我缓缓地站起来,宛如一步一步确认般踩稳‘地面’迈步前进。

    意识还很空洞,听到的声音也全部带着回音。仿佛耳朵被塑胶袋罩住一样。

    胸上的伤隐隐作痛。仿佛是刚才遭知觉摒除的细胞们想起自己原本的姿态,回到原本的岗位般。

    “恭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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