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告:欢迎访问九七看书网小说网
九七看书网 > 一迅社 > 死神少女·镜 >第一卷 第六话 「死神˙镜」
背景色:字体:[]

第一卷 第六话 「死神˙镜」)

    黑暗是寒冷的。

    那个漆黑的世界不断带走我的体温,折磨着我。

    不光是身体,就连心灵都为之冻结。

    我在黑暗世界的中心看着摇曳的红色火光。

    强迫体认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。

    对当时年幼的我来说,重要的人在眼前丧失的那幅光景,是个难以承受的巨大创伤。

    我害怕没有光的地方。

    我害怕黑暗的房间。

    我害怕夜晚。

    我害怕睡着。

    只是闭上眼睛,痛楚就会冲上心头。

    但是,有样东西拯救了我。

    那是划破幽暗、斩去黑影,吞噬绝望的一道光……

    那是——一道白光……

    晨光从窗帘缝隙间照进来,那道光使我醒来。

    但我还不想动,眼睛睁开一条缝,反复深呼吸。

    克己出事后过了三天。到了学校,后面位子是摆着花的桌子,清清楚楚地提醒我克己已经死去的现实。教室里面也弥漫着沉重的气氛,虽然充斥着各种对话,却很少有笑声。

    每次醒来,我都会怀疑那起事件会不会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心想着:今天是排名赛当天,到了学校,克己是不是就会跟往常一样找我讲话。

    但现实是无情的,到了学校,只有没有克己的教室等着我。

    我忧郁得扭动身躯。

    忽然映入眼帘的是床脚,距离伸手可及。

    在床上,镜裹着棉被,背对着我发出安静的鼾声。

    镜明明就在同一个房间——就近在咫尺,感觉却隔着厚重的墙壁。

    我深深叹气,再度闭—眼睛。

    我这个人……似乎比自认的还要脆弱。

    再次醒来时,身边没有其它人。

    房间已经明亮,没有黑暗折磨我的心。

    我躺在被褥上,观察周遭的动静。

    从不远处,兼作厨房的走廊传来声音。

    「哥哥还不起来呢——」

    那是小桃的声音。无忧无虑的开朗声音……

    「是啊,一定是累坏了。」

    以及镜的声音。她的声音少了些原有的霸气。

    不时夹杂着引人垂涎的、貌似在煎东西的「滋滋」声,看样子两个人似乎在准备早餐。「不过……这样好吗——?」

    小桃歉疚地压低声音说道。

    「我是不在意来这边打扰你们两个人……不过……我在意哥哥……」

    「嗯……因为克己的事……现在相当消沉……」

    从走廊飘来灰暗的气氛。

    镜应该也知道,我之所以消沉,不光是因为克己的关系。

    从那天晚上起,我就没和镜正眼相对,也没好好交谈过几句。

    老实说,要是小桃没来家里的话,真的会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「哥哥他啊,以前也是那样喔。」

    伴随着菜刀有节奏地咚咚敲着砧板的声音,小桃告诉镜:

    「叔叔他们发生事故以后,哥哥晚上一直睡不着,总是在床上缩成一团发抖。好像非常怕黑暗,怕到一关掉电灯就哭出来。还责备自己没有救到重要的人。」

    「重要的人?」

    镜对小桃的话起反应,这么反问。

    听到这个问题,菜刀声停住。

    「嗯,哥哥当时好像有喜欢的女生,在那次事故时一起……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,常常一起玩。」

    「这样啊……」

    「是哥哥打电话告诉我的喔。比方说骑脚踏车双载摔车、或是玩家家酒扮老师学生、或是约好要结婚。啊,当哥哥讲到他们约好要结婚的时候,我哭了起来,还说『我也要跟哥哥结婚——』呢。」

    小桃夹杂着苦笑,告诉镜我的过去。

    这一定是她担忧镜的表现吧。

    「小桃很了解恭也嘛。」

    「嗯,因为我们一直住在一起。不过因为这个缘故,哥哥只把我当成妹妹看而已。」啊哈哈——为了缓和气氛,小桃开朗地笑了。

    「啊,要是再不叫哥哥起来,上学就要迟到了。」

    「是啊,我去叫他一下。」

    脚步声朝这边接近,我闭上眼睛装睡。

    头旁边感觉到有人。闭着的眼前变得更暗,就表示她正在探头看着我吧。

    镜没有马上叫我起来,一段时间没动静,好像在犹豫什么。

    她这么看着我,是在想什么呢……

    「镜姐——哥哥起来了吗——?早餐快好啰——」

    在小桃的声音推动下,镜把手放在我肩上。

    「……恭也,天亮啰。早餐已经好了,快起来。」

    她轻轻摇着我,发出呢喃般的温柔声音叫我起床。

    「嗯,啊啊……已经这么晚啦……」

    虽然早就醒来,我却说着瞎话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我一瞬间看了镜……立刻移开视线。我还没整理好心情,不知道该拿什么脸面对她。

    镜应该也一样。一确认我醒来,就立刻站起来,回到小桃那边去了。

    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才好?

    面对那个目前无解的问题,心情只是更加沉重。

    打开教室的门,眼前是习以为常的光景。

    熟识的同学、写着杂七杂八事项的布告栏、早晨独特的闲适慵懒气氛,但是整体气氛果然还是显得沉重。

    一进教室就不自觉先看克己的位子,以往这个时间他早就来到学校,朝我招手。

    但那里什么也没有,就只有那个地方看起来仿佛褪了色。

    「啊,早安,笹仓同学、黑谷同学。」

    忽然有声音从背后向我打招呼,我转头一看,只见黑峰拿着插着花的细颈花瓶。

    「啊……啊啊,早安……」

    我看着那个花瓶打招呼。镜什么也没说,视线对着地板。

    「……那个花……给克已……?」

    我挤出声音这么问。黑峰笔直注视着我,浮现伤脑筋的笑容说:

    「嗯,我只能为他做这么一点事。」

    看到那张笑容,听到那句话,我一股血气登时冲上大脑。脑海浮现话语前,手就先动了。

    喀锵!刺耳的声响引来全班的视线。

    地—是碎掉的花瓶与泼溅的水,花变得惨不忍睹。

    「恭也……?」

    镜一脸惊讶地看着我。黑峰已经空无一物的手依然悬在胸前,同样表情愣怔地看我。

    我呼吸急促地瞪着黑峰。她是抱着什么想法献花的?是谁对克己见死不救的?她拿什么脸出现在我们面前?

    「喂,笹仓,你做什么啊。枉费黑峰好心帮花换水,你也太过分了。」

    班上某人从远处这么说。

    「少啰唆!」

    不加思索吼出来的这句话,使得班上气氛一下子变差……

    不管怎么想都是我不对,这我知道。在不知情的人看来,我才奇怪。

    整间教室到处传来非难我的声音。

    『还不都是为了保护谁啊』,或是『感觉真差劲』,或是『黑峰同学好可怜』……

    其中——……

    「——笹仓果然是死神。」

    传来了令我背脊发寒的话语,我不加思索地转头瞪遍整间教室。

    虽然不知道是谁讲的,但那是已经很久没有对着我来的恶意话语。

    克己替我挡下、抹去的揶揄话语。

    「刚刚是谁讲的?一

    下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。那个声音响彻整间教室,大家为之一怔。

    我看向隔壁,只见镜愤怒地瞪着全班。

    「要知道克己救了恭也!救了恭也的命!那是克己的意志吧!

    是恭也拜托他的吗?是恭也拜托他救的吗?不是吧!克己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救了恭也的!只是结果变成这样而已!

    他是想保护重要的朋友,因为重要、想保护,所以才奋不顾身行动的,不是吗?是因为喜欢恭也才救他的,不是吗?

    但是,为什么恭也却非受到怪罪不可?

    刚刚的话冒渎了克己的意志!不要责怪获救的人!

    得救的人明明也有他人无法理解的痛苦,不要责备当事人好吗!」

    大家注视着镜,鸦雀无声。

    没有人能反驳那个充满强烈意志的话,我的内心也被那番话深深打动了。

    镜呼吸急促,红着眼睛,那是随时会哭出来的眼神。

    「……谢了。」

    我小声这么说着,轻轻按了一下镜的额头。

    然后蹲下来,将地上散布的花瓶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。

    手碰到掉落的花。这时我领会这些花的意义,这个花是献给死去的克己的东西。

    胸口深处突然热起来。啊啊,糟糕,怎么最近泪腺变弱了……

    「唔……呜……啊……呜……」

    就算咬紧了牙,声音照样流露出来。眼泪跟着滚落,在地上水滩掀起了淡淡涟漪。

    我在此刻重新体认到,克己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再也见不到他了……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受我的影响,教室到处传来吸鼻声或类似呜咽的声音。

    「唷,早——!总算赶上了——!」

    此时传来耳熟的轻浮声帝。我转头一看,是安冈。在沉到谷底的气氛中,他开朗地向我打招呼,显得非常突兀。

    「哦……?奇怪?近个气氛是……?发生什么事?咦,笹仓。你干嘛跪着?跪在那种水滩……难不成是霸凌?」

    不知道他是白目还是少根筋,或者只是脑袋空空而已呢?

    我不理他,继续捡我的花瓶碎片。

    只见安冈一句话也不说地蹲下来,开始捡拾地上其它的碎片。

    众人关注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行动。

    他默默地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放到自己的掌心上。

    「……这个花瓶……感觉似曾相识呢。」

    安冈捏着一块碎片,慈祥地看着它。

    「因为它……就跟我的心一样四分五裂嘛……」

    默……静悄悄。

    教室的气氛更加沉重了。

    「你们笑一下啦!枉费我牺牲自己当笑点,给我笑啦!」

    安冈发飙。因为他的行动,支配教室的紧张气氛稍微缓和下来了。这时忽然有手放在我肩上,然后耳边呢喃着温热的话语。

    「喂喂,湿成这样真不像话,要我处罚你吗?」

    听到这段意有所指的奇言异语,我朝出说话者投以狐疑的视线。眼前是邪邪一笑的杉村。

    我眼睛眯得更细,不发一语地看着他。眼看沉默持续,杉村开始显现焦急的表情。

    「……我是在模仿御柱啦,你不是听到这种话就会高兴吗……?」

    虽然拐弯抹角的,不过这是在鼓励我吗?还是在找我碴……?

    「虽然我们的确代替不了御柱,不过我们也是能够替你排遣寂寞的。」

    捡完花瓶碎片的安冈,接着杉村的话这么对我说。

    「没错、没错,再怎么说,你都是这个班最难过的人。这点我们自认了解。」

    看来是前者。虽然形式各异,但他们似乎都同样为我设想……

    我明明做了那么差劲的事……不妙,泪腺又快要松弛了。

    「哈,克己才没有那么低级啦。」

    我故作坚强地笑着对杉村这么说。看到我的脸,杉村挑起嘴角,浮现了满足的笑容。

    「是吗,真难拿捏啊。」

    「果然,有些看不见的默契,还是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会知道,对吧?」

    经安冈这么一说,杉村双手环胸沉吟起来。

    「果然有些东西是只有跨越那条线的两人才会知道的吧,真深奥。」

    「爱是伟大的——」

    我感到莫名不对劲……这两个人到底在讲什么?

    「你跟御柱的关系……虽然,我们早就隐约察觉,不过你也知道嘛,看到证据就不得不服了。早知道这样,应该在那家伙生前祝福你们才对的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请问您指哪件事?」

    听到对方非常肯定地讲着自己听太不懂的话,我感到非常不安。

    就连安冈都走到我身旁,把手放在我肩上,眼神温柔地说了:

    「你跟镜同学的关系其实是烟雾弹吧,毕竟社会观感很重要。不过,我们也不是不明白事理,我们没那么幼稚,不会嘲笑他人的真心。」

    「呃……所以两位到底是指哪件事……?」

    就在我不知所措地在胸前游移双手时,两人异口同声说了:

    「「恭恭×克克爱的回忆。」」

    「黑峰命—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我大喊看向入口,只见黑峰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我冲到走廊要追过去,但是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黑峰的人影。

    「可恶!被她逃了!」

    我破口大骂时,班导从走廊对面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「笹仓,你在做什么?导师时间要开始了,赶快进教室。」

    「老师,您有看到黑峰吗?」

    「没有,没看到。」

    「那么就是那边!」

    我看向班导走来的反方向,拔腿就跑。

    我穿过走廊,来到校舍尽头,接着面临上下楼二选一的抉择。

    是上是下,这次完全没有线索。不过我凭着感觉看上方——看屋顶。

    虽然形势是我追她跑,但总觉得不是这样。黑峰会不会是在引诱我到没人打扰的地方?

    她根本没有理由故意逃到教室外。要是就那样待在教室里面的话,多的是会替她讲话的人。

    黑峰到底在想什么……

    我吐出一大口气,绷紧神经后,一口气冲上楼梯。

    一打开铁门,首先就接受风的洗礼。

    我不自觉闭上眼睛,这是替接下来即将看到的蓝天营造气氛。

    任风吹拂一阵后,我慢慢地睁开眼睛,眼前是爽朗得仿佛能洗涤心灵般的万里无云睛空。

    「今天天气真好。」

    从头上传来声音。

    我面向声音方向,眼前是罩着黑斗篷、扛着巨大镰刀的死神,命。我皱着眉头,眯起眼睛。

    「黑峰,我说你……看得见耶。」

    「咦?看得见什……」

    话说到这里,她发觉自己的站立位置与我的视线焦点。

    「呃,难道说,死神有规定一定要穿条纹内裤吗?」

    「不、不、不许看!转过去啦——」

    「我看你还是赶快下来吧。」

    我一面叹气,一面往下移动视线看着地面。

    我感觉到她无声地降落在我隔壁。

    我半眯着眼看向死神,只见她红着脸鼓着腮帮子,按住裙子。

    「看到了……?」

    「白跟浅绿相间的条纹。」

    听到我的话,黑峰的脸更红了。

    「~~~唔……色狼……」

    「哪有,刚刚那不是我的错吧。」

    「呜呜~我本来想帅气登场的说,好闷喔……」

    黑峰用死神的镰刀代替拐杖撑着身体,垂头丧气。

    我无视于她,背靠墙双手环胸。

    「那么,我这样追过来,应该正中你的下怀吧。有话想跟我说吗?」

    「嗯,或许是我鸡婆,不过我担心镜。」

    黑峰提起精神,握住镰刀看我。

    「克己同学出事以后,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吗?在旁人看来非常奇怪喔,你好像在回避她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会回避也是当然的吧……那家伙也是死神喔。」

    听到我的话,黑峰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。

    「你怕我们?」

    黑峰并没有责怪之意,表情像是问机智问答般这么问我。

    「并不是怕。只是价值观相差太大,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而已。」

    「我认为照以往那样就行了。」

    「发生过那种事以后,哪可能做得到啊……再说……」

    我讲到一半就咬住嘴唇。黑峰依然歪着头看我。

    ……我猜想,在回避对方的人不单是我而已……那天在雨中从河里救起我以后,镜也变得有些见外。

    「……倒是黑峰为什么还待在这里?」

    「哇,这句话有点伤人喔。」

    「因为你负责的克己已经不在了啊。」

    「死神通常不会只负责一个人喔。」

    「那么,镜除了我以外,也有其它负责对象?」

    「不,她是特别的。镜是笹仓同学专任的死神,因为你是『接近死亡』的人。」

    「这句话,镜第一次来找我时也说过,这个词有什么意义吗?」

    听到我的疑问,黑峰别开视线,敛起下巴稍微思考起来。

    「该怎么说才好呢……」

    她用指尖咚咚地敲着镰刀柄,斟酌用词。

    「该说是死亡会主动找上门来吗……或者,该说是本来不应该活着的人呢……」

    「这句话有点伤人啊……」

    我一抗议叹气,黑峰就飘上空中,缓缓地接近我说了:

    「笹仓同学其实是早就死掉的人喔。」

    死神的这句话让我大惑不解。

    黑峰像是要确认我的困惑般,凑近脸盯着我看。

    「首先我希望你了解,能够存在于这世上的生命数量是有限的。」

    黑峰飘浮在空中开始讲述:

    「因为有人死去,所以有人诞生。这就是生命的循环,为了使这个循环圆滑地运作,排除多余的死,就是我们死神的工作。」

    「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作『不多余的死』?」

    「就是寿命。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生命的长度,虽然结束方式分成衰老、事故等各种情况,不过那部分就连我们都不许干涉。」

    黑峰这么说着,口气就像是遇到朋友来问上课听不懂的地方,而教朋友一样。

    但是,其中有句话令我在意。

    「——不许……意思就是并不是办不到啰?」

    被我挑到语病,黑峰闭嘴不讲话。但是,那个沉默不会是肯定以外的意思。

    「既然这样……既然这样就表示你当时也有办法救克己……没错吧。」

    光是提到克己的名字,胸口就为之揪紧。为了掩饰这点,我的语气变得粗鲁起来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发觉这点,黑峰浮现了有些伤脑筋的表情。

    「要说YES或NO的话,答案是YES。但那对死神来说是禁忌,因为该死的人没死,就代表该诞生的人无法诞生喔。」

    「既然还没诞生,那有什么关系!活着的人比较重要,不是吗?」

    不小心激动起来的我,不小心把脑海里浮现的话直接说出来。

    黑峰浮现悲伤的眼神,凝视着这样的我。

    「笹仓同学,你知道吗?请产假待产的保健室老师,今天平安生下小宝宝了,大家好像都非常高兴喔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那又怎样。」

    「搞不好那就是克己同学没死的话,就无法诞生在这世上的新生命。」

    短短几秒前自己说过的话,束缚了我的胸口。

    「笹仓同学,你……会怪诞生的婴儿吗?怪他『要是你不诞生的话,我的朋友就能活下去了』?」

    黑峰的话夺走我反驳的意志。我只能皱着眉头,别开视线而已。我自己也后悔不小心说了「既然还没诞生——」这种话。正因为如此,黑峰的话刺得我非常痛。

    「……对不起,我用了这么讨厌的讲法。不过事情就是这样,新生命是需要某人的死亡的。」

    对于黑峰的话,我只能以咬紧牙齿、握紧拳头来表现抵抗之意。

    我知道自己的话不对。但,就算是这样,我不可能原谅黑峰——原谅死神。

    因为对我来说,比起素未谋而的他人,果然还是克己比较重要。

    「假使……当时克己得救了……事情会变成怎样……?」

    黑峰掐着自己的头发,稍微思考后说了:

    「本来该尽的寿命会分到新的寿命喔。但是,因为那个寿命是不被允许的,所以世界会期望那个人的死。」

    「世界期望那个人死……?」

    这个说法虽然抽象,不过意思也就是容易死掉吧?

    ……咦?这就表示——……

    死神代我陈述我所发觉的事情。

    「对,就会变成『接近死亡』的存在喔。」

    对我说过好几次的那句话——黑峰所说的我是「早就死掉的人」在这时候归纳出结论。

    膝盖仿佛悬空般不适,我有点喘不过气。但是我挤出肺里的空气,呻吟似地问黑峰:

    「意思就是我……一度寿命尽了,是吗?」

    「嗯。在我们的纪录上,你应该在十年前的事故就跟父母一起死掉了才对。」

    脑海回想起那场惨剧,燃烧的车与雨声、热与冷与绝望,以及死神的影子。

    黑峰眯起眼睛,压低声调说了:

    「当时,一名死神救了笹仓同学的命,但是那意谓着杀害应该诞生的生命。」

    黑峰放开掐着头发的指尖,重新握紧了镰刀刀柄,然后正眼注视着我。

    「我们死神是守护生命的存在,杀害生命是最大的禁忌。所以那个罪就会以『白伤』的形式刻在死神身上。」

    「白,……伤?」

    我留意到白这个词,白这个颜色在我的记忆留下鲜明的印象。

    旧则那起『事故』起……新则三天前的雨天。

    我原本只是起了疑心。不对,是希望那是疑心。

    当时,镜什么也没回答我。现在想起来,那个沉默应该就是肯定吧。

    但我之前,却一直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解释。

    「我想笹仓同学应该也已经发觉了,你跟镜在小时候——……」

    「命!」

    黑衣的镜突然高举着刀从墙壁跳出来。

    她朝黑峰的头挥下那把凶器,打断她的话。

    铿——!坚硬的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,刺得耳朵深处发痒。

    黑峰用手上的镰刀刀背挡下了镜的一击。

    「突然砍过来是很危险的,镜。」

    「没问题,只是会痛而已!」

    「不过,我并不喜欢痛的感觉。」

    黑峰这么说着,挥动镰刀横扫。

    镜没有抵抗地顺势往后跳,脚一着地就再度架刀。

    「命,你不要多嘴!」

    「我只是仔细解释了死神的任务而已喔。而且,我认为笹仓同学有权利听。」

    「我的事跟那没关系吧!」

    「那是出于一点好意,不过是我多事了——……看来是这样。」

    看镜依然不改眼神猛瞪自己,黑峰叹着气耸耸肩。

    「那么,之后就交给两位当事者了。我要回去上课了。」

    这么说的同时,黑峰披着的斗篷与手上的镰刀都像雾一样消失了。

    眼睛的颜色也变回黑色,黑峰恢复成人的模样。

    「第三节课一定要回来喔。这是班长的请求。」

    以平常的语调这么说完以后,我们班的班长就打开通往校内的门离开了。

    现场只剩下难堪的气氛。

    「咦……呃……啊,啊哈哈,就、就剩我们两个独处了呢——」

    镜为了转变气氛,笑得很刻意。

    「两个人居然跷课跑到屋顶上来,真是不得了啊。该怎么说呢……就是……呃——……啊……」

    声音愈来愈小。虽然,我一句话也不讲应该也是原因之一,不过,结果说穿了就是镜在勉强自己吧。

    「……你听命说到哪里……?」

    那就像是挨骂的小孩在道歉一样,就是那种声音。因为视线垂向地面,就更加深那种感觉。

    「总之,就是死神的任务与『接近死亡』的人诞生的方式……吧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是喔……」

    镜敛起下巴,欲言又止。为了转换心情,她把手上的刀收进刀鞘。迎着风,黑斗篷与长发在空中起舞般地飘扬。

    其中,那撮白浏海特别醒目。

    「镜……我以前见过你……没错吧?」

    我再度问起三天前问过的事。这次在她回答我以前,我都不会罢休。

    我持续以这样的眼神看着镜。不知道是不是发觉了我的视线,镜也看着我。感觉很久没有这样四目相对了。

    应该是这个关系吧,镜开口了:

    「死神……在学校时有一堂课,就是来到这边的这个世界。这是为了接触我们要保护的『人』,体认死神工作的重要。」

    镜浮现了有些悲伤的表情后这么说了。

    「就在那时候……遇见了我吗?」

    镜稍微点头,然后就这么缩起下巴不动。

    原本模糊的记忆,在这时也化为清晰的影像,在脑海里重现。

    「没错……我跟你在小时候就遇见了。我们是青梅竹马……不对,是设定成『青梅竹马』。」

    仿佛倒着翻书,仿佛将堆叠的方块从上方逐一消除般,我渐渐解开过去。

    在公园玩耍的我,身旁突然出现一名少女。

    那个女生理所当然地跟我说话,我也理所当然地回答。

    就连来接我的妈妈,也跟那个女生自然地交谈。仿佛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。

    「我曾经骑脚踏车载着你到处跑,对吧?那时候你死命抓着我不放。要是玩家家酒,你就扮老师,老是出一些怪问题。」

    为什么之前会忘记了呢?明明就记得这么清楚,明明就能鲜明地回想起当时一段段的对话。然后最重要的事也……

    「……那个约定……呢?」

    听到镜小小的声音,心脏加快了速度。她抬起脸,眼神柔弱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「……哪个约定啊……」

    但我别过眼去逃避了。

    镜有话要说——半途打住,握紧裙子。

    看到她那个样子,我也握紧拳头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耳朵听到了小声的低语。因为实在太小声了,我不太清楚她讲了什么。

    为了确认她说了什么,而看向镜的我眼中是——

    「笨蛋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——死神高举着白刃的身影。

    「妈啊!咦?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
    我的呐喊究竟传到多远呢?我的惨叫是不是传到某人心底了呢……

    总而言之,镜的一击造成我无上的痛楚。

    「你……你这……干、嘛……砍……」

    我痛得没办法顺利吸气,连话都说不好。我倒在地上抽搐,朝镜投以怨怼的视线。一般会在这种时机砍人吗……?

    看到我这样,镜维持愤怒的姿势,刀尖对准了我。

    但是,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悲伤。

    「难道你真的忘记了……?是你对我说『我们结婚吧』的喔?」

    「那种话……是童言童语吧。」

    我按着胸膛,怨愤地看着镜。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镜咬住嘴唇。

    「那的确是童言童语,我也不是真的念念不忘,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开心喔。所以我才决定用未婚妻的设定待在你身边的啊……」

    「——然后对我见死不救吗?」

    「咦……?」

    「你负责管理我,就代表你知道我的寿命吧。死神的工作,就是在寿命到来以前排除多余的死。所以,一旦寿命到了,就要迅速将其灵魂从肉体切离……就像黑峰对克己做的那样……就像十年前的事故时……你对我父母做的一样。」

    「不、不是!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寿命,死神的力量也还……」

    「可是我看到了!你……在燃烧的车上方跟黑峰一样起舞……那就是切离灵魂的舞蹈对吧……?」

    「那是……唔……」

    「我在那场事故时……想要救你……虽然,只是小孩子的俏皮话,但我已经发誓要保护你,所以……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……」

    「咦……?恭也,不是的……?那时候……」

    「就是那样没错。而且,其实我当时早就死了吧。」

    「唔……命……连这种事都说了吗……」

    镜神情痛苦地挤出话语。

    「为什么你只救我?为什么不连爸爸和妈妈一起救?」

    「……那是因为……我发觉时已经太迟……光是救恭也就已经是极限了……」

    说到这里,镜就再也不讲话了。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。

    我明明不是想讲这种事……

    无言的时间持续。那段沉默的时间始终无法结束,我背对镜。

    镜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我慢慢地握住门把。我心想要是镜说话我就立刻转头,缓缓地动作。

    哒!小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
    镜靠近我要说话。我这么想,转头一看——

    「恭也大笨蛋——————!」

    高举着刀的镜已经近在眼前……

    咻!威力深及体内的一击。我承受着没道理可言的剧痛,在地上痛得打滚,目送着镜穿过屋顶铁丝网飞走的背影。

    稍微打开的门被风吹得整个打开了,只见黑峰就在那里。她瘫坐在地,不知为何拿着手机。

    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    我们暂时用眼神对话。话虽如此,也不过就是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」跟「哇,被发现了」这种程度。

    等到我复原到某种程度后,我站起来走近黑峰。

    「已经不要紧了吗?」

    「至少走路不要紧……话说,你不是回教室了吗?」

    「这个嘛,我果然还是很在意你们两个。」

    我按着脸,大大叹气。

    「……我跟镜的对话……你都听到了吧。」

    「嗯,好沉重啊,看来是没办法放上部落格了。」

    面对半眯着眼的我,黑峰只是回以微笑。我把按着脸的手移到头上,粗鲁地抓了抓头发,再次叹气。

    黑峰合上手机后,站起来走下楼梯,我也跟在她旁边。

    「听我说,笹仓同学,刚刚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。」

    黑峰面向前方开口说道,而我只是斜眼看着她。

    「我们死神一般都是黑发。头发会变白,就是犯了禁忌的证明。」

    「是哦,原来那不是流行。」

    「那么你知道那称为『白伤』吗?」

    「我怎么可能会知道。」

    「『白伤』呢,是把自己的生命分给别人的印记喔。」

    听到那句话后,我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黑峰也前进两、三步以后,停下来转头看我。

    「你刚刚,说了什么……?把自己的生命分给别人……?」

    声音嘶哑起来。听到预想不到的事,一部分的自己为之动摇。

    「喏,不是有人把生命比喻为蜡烛吗?所谓的蜡烛不是蜡一烧光,火就会熄灭吗?不过,只要从其它蜡烛削走蜡加进去的话,不是就能够烧很久了?其实那是独当一面的死神才能够使用的力量,但镜还不成熟就用了那个力量——应该说好像就是那时候觉醒的。她当时是真的很拼命呢。」

    我无言以对。刚刚自己还说了类似责备镜的话,我真想揍自己。

    「大家都吓了一跳。毕竟从课外实习回来的镜,竟然受了『白伤』。以往成绩表现优秀的她,明明是大家的中心人物,却因为『白伤』的关系被大家疏远……虽然,她本人不特别在意的样子。」

    黑峰绝对不是在责怪我吧。只是希望我知道,抱持着这个用意告诉我的吧。

    我叩的一声,用头撞墙叹气。我因为克己及过去的事而失去分寸。我平白无故伤害了镜。

    「我、得跟镜道歉才行。」

    「既然笹仓同学想这么做,我想一定就应该这么做准没错。」

    『欸,弄坏那座沙山来玩好不好?。』

    『不要,好不容易才堆得那么大的。』

    『你真傻。就是大才值得破坏不是吗?反正到了明天就会被别人弄坏了,不如我们现在开心地弄坏比较好吧!』

    『我现在要帮这座山挖隧道,帮我。』

    『那之后要弄坏喔。』

    挖挖挖挖、挖挖挖挖、挖挖挖挖……握紧。

    『呀啊!喂!你握我的手做什么!』

    『隧道开通的证据啊。来,再挖多一点隧道。』

    『还要挖吗?赶快弄坏嘛。』

    挖挖挖挖、挖挖挖挖、挖挖挖挖……唰啊。

    『啊……』

    『崩塌了。』

    『呜……呜哇——!人家的隧道——!』

    『哇,你不是说要弄坏沙山来玩吗?』

    『隧道——!哇——!』

    『咦,恭也骑的东西看起来好有趣。』

    『嗯,我已经可以不靠辅助轮骑了。』

    『那,后面载我也没问题吗?』

    『不行啦。电视上说过,不是恋人就不能载。』

    『那,我当你的恋人,你载我。』

    『咦——镜是恋人——?』

    『你不要吗?』

    『嗯——算了,也好——那,你坐上来。』

    『嗯。』

    唰铿、唰铿、唰——!

    『恭、恭也!你会不会骑太快了?停得下来吗?』『嗯——其实煞车好像坏了。』

    『咦————!」

    『啊,不行,要撞上了。』

    喀锵!

    『痛——……不会痛……?奇怪?』

    『唔——……镜好重……』

    『没、没礼貌!我才没那么重!咦……难道是你保护了我……?』

    『恭也——来玩吧——』

    『好,那今天就来扮家家酒结婚。』

    『那是什么?』

    『誓言相爱的大人游戏。』

    『咦、咦、呃,不过那就表示……那个……你、喜欢我吗?』

    『………………』

    『原、原来你跟我只是玩玩而已!』

    『奇怪?那样讲会变成午间连续剧啦!』

    『那你就清楚表明心意啊!』

    『嗯——虽然没想过,不过……或许喜欢吧。』

    『………………』

    『奇怪?镜你怎么了?脸很红喔。』

    『要……要你管。总、总之要我陪你扮家家酒结婚是可以啦。』

    『啊,不过,镜喜欢我吗?』

    『………………』

    『镜?』

    『那么害羞的话我怎么可能讲得出口!』

    『你、你不是要我讲了吗!』

    『你又没差。好了,接下来是誓言。』

    『要说什么才好?镜你知道吗?』

    『我想想……我……我、我、我爱你……之类的?』

    『咦?就这样?』

    『我怎么知道!既然是你说想扮的,你就要负责想台词!』

    『嗯——……也是喔……那……』

    『那?』

    『我无论何时都会保护镜。』

    『……别、别忘了刚刚的话喔。』

    『哇,镜满脸通红。』

    『你还不是很红!』

    『嗯,脸颊很烫。那,之后要做什么?』

    『我想想,印象中是誓约之吻……咦,要做到这种地步吗?当真?』

    『嗯——如果镜愿意的话,我有点想做呢。』

    『哪、哪哪、哪有这样……不过……唔……』

    『那就做吧。』

    『等、等一下,心理准备……还没好……~~』

    轰隆——!

    「呜哇!怎、怎么了?这是哪种亲吻的效果音啊?」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轰声将我惊醒。

    我张望四周,这里是阳光普照的屋顶。太阳的位置在天顶,从地面影子的长度判断,现在应该正值午休时间。

    啊啊,对了,我一直在屋顶上等镜,等到睡着了。

    总觉得做了一个相当怀念的梦……

    那些回忆清晰得教人想不透,之前为什么会忘记。

    砰轰——!

    猛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,地面……也就是整栋校舍微微振动着。

    「唔,这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」

    我站起来,冲向围篱。

    透过铁丝网往下看,我所在的这栋校舍的二楼冒出阵阵白烟。

    印象中那一带是化学教室……这就表示是药品之类的东西爆炸了吗?

    白烟逐渐变黑,似乎有东西烧起来。

    火灾警报器震耳欲聋地响起,证实了这点。

    然后,就像是受到那个声音挑拨一样,红色火焰有如爬虫类的舌头般从窗户现形。

    校舍装置的扬声器通电发出噪音。

    『紧急广播!第二化学教室发生火灾。校内同学请尽速移动到操场,切勿奔跑。再次重复——

    有人以焦急的声音做校内广播。

    学生陆陆续续从校内出来前往操场。有人用走的,有人小跑步,有人拿出手机拍下窜出火舌的窗户。

    我也必须到操场去才行,我看向连接校舍的门。

    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    总觉得从缝隙间冒出疑似烟的东西,我强忍着不好的预感,靠近门。

    然后,转动门把稍微打开门看看——立刻关上。

    「喔,天啊……」

    楼梯已经烟雾弥漫了。

    火虽然没窜上来,但烟雾因为烟囱效应的关系,埋没了这条连接屋顶的楼梯。

    看来待在这里比较安全。

    我再度回到围篱边。在操场,以体育股长为中心,各年级按班级排队点名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老师们透过手机讲电话。八成是通报消防队和警察。

    就我看到的感觉,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操场集合完毕。

    我们班……我不在是当然的——镜也是……黑峰也不在。

    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。克己出事时,黑峰也不见人影。

    黑峰说过她还负责其它人。

    ……难道有人会在这场火灾丧命?

    不对,真要说起来,我自己不会有事吗?校舍或许会就这样整栋烧掉。到时候无处可逃的我就完蛋了。

    『二年三班的笹仓恭也——!在屋顶上的人是你吗————!』

    突然从地面传来破音喊我的名字。一看,是拿着麦克风的杉村。

    从这边就算出声应该也听不到,于是我试着挥舞手臂回应。

    杉村应该知道是我了吧,隔了一会儿后,他再度对着麦克风开口:

    『在那边的人只有你吗?你妹没跟你一起吗?』

    「……咦……?」

    ……我妹?……我妹是指小桃吗?

    我抓着铁丝网,凝视着地面。

    在操场排队的学生,从左起按照一年一班、一年二班的顺序排列。

    我记得那家伙是一年四班没错。然后因为是姓笹仓,所以座号偏前面……

    「唔——……」

    找不到。

    我感到一阵恶寒,仿佛有冰块滑过背脊般,甚至伴随着痛楚的恶寒。

    刚刚还满不在乎的心,此刻凌乱得有如连续投入石头的水面。

    忽然看到两个人影从校舍跑向操场。

    那些是女性——但不是小桃。她们一面咳嗽,一面指着校舍,向应该是她们班导的老师拼命诉说着些什么。

    淡淡的疑虑在目赌老师立刻看向这边的表情时变成确信。

    小桃就在那个女生指的地方。

    思考时间连一秒都没有,我用力推了铁丝网一把离开网边,直接冲向连接校舍的门。

    『等等,笹仓!你别动!』

    麦克风的声音变了,这个声音是安冈……?

    『你妹妹由我来救!所以大、大大、大哥!请你待在那……嘎啊啊啊啊啊!』

    从麦克风传来几发闷响,然后换回杉村的声音。

    『笹仓,听得见吗,总之你别动。我们这边也正倾全力掌握现状。所以在了解情况以前,你都别动。』

    ——在了解情况前都别动?简直强人所难。我已经不想再为了救不了任何人,在当下无法动弹而后悔了。

    这次我毫不犹豫地把门全开,满满的灰烟找到出口,一口气流到外面。

    操场那些家伙应该也注意到这个异状了,从扬声器传来杉村连续呼喊我的声音。起火点在二楼。烟已经来到这里,就表示三楼跟四楼充满烟雾。特别是楼梯呈现烟囱状态,烟应该比走廊更浓才对。

    我吸了一大口气,就眯起眼睛冲进校舍。

    视线差到极点,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。

    不过,因为烟的特性是不断往上,所以脚下的阶梯隐约可见。

    我屏住呼吸,快步下楼。

    楼梯的构造是学校常见的,在各层楼中央设置平台转折的形式。区区三层楼份的阶梯数量,包含平台在内不到六十阶。

    我一口气冲到四楼以后,接着原地转身要前往三楼。

    我以最短路线移动。我已经算好阶梯的数量到途中的平台是十一阶,因此接下来凭感觉就能走。为了缩短时间,我两阶当作一阶地冲刺。

    「——唔!」

    这时异状……不对,真要说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态发生了。

    水从头上发出淋浴般的声音洒下来,似乎是洒水器启动了。

    湿掉的亚麻油地毡走廊滑到极点,转眼间就淹水的走廊硬生生地捆缚了我的心。

    然后,就在我下楼途中,要踏上转折平台的那个瞬间——

    轰——!从楼下传来爆炸声……洒水器启动后爆炸是怎么回事?

    因为注意力被那个声音拉走的关系,我疏于注意脚下。等我发觉时,已经在走廊上滑倒,整个人失去平衡。

    这种时候站稳脚步根本毫无意义,我左肩着地,摔在走廊上。伴随着「砰」的低沉声响,肺里的空气泄露了。我慌忙捂住嘴,但氧气跑掉太多,我顿时感觉到呼吸困难。

    我皱着脸倒在地上,尽可能放低位置从指缝间吸取空气。

    呛死人不偿命的空气有如苦味在嘴里扩散开来,这果然对身体有害。

    就在我要爬起来时,身体有地方不听使唤。撞到的左肩动不了。

    应该不至于脱臼,而只是暂时麻痹了罢了。

    (可恶……我的肩膀真虚……)

    我在内心暗暗骂着,用右手撑住地板站起来。走廊的烟更浓了。

    我可不想再继续吸烟,我慎重地前进。

    然后就在抵达二楼时,校内扬声器发出杂音。接着是讲话声。

    『啊——啊——笹仓。听得见吗,笹仓?听到请回答——』

    那是杉村的声音。操场的麦克风从外部连接到校内用扬声器了吗?

    「怎样?」

    『我想你应该知道外面是不可能听得到你的声音的,所以要是你回答了就是笨蛋。』

    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    等我平安生还以后一定要扁那家伙。

    『总之起火原因是实验用的金属钠。我想你上课学过应该知道,这玩意儿会跟水起爆炸反应。』

    不是我吹牛,我根本就不记得。原来洒水器启动以后传来爆炸声就是这个缘故。我抬起右手上臂捂住口鼻,用衣袖代替口罩。

    『另外,我们得知了一件重大消息。』

    就算透过扬声器也听得出声音非常紧张。我停下脚步,静静等待下一句话。

    『黑峰在第二化学教室,逃出来的女生似乎就是她救的。』

    黑峰在……事故现场?既然,救了那两个随后跑到操场的女生,为什么却只把小桃留在现场?

    ——为什么死神只留一个人在危险的地方?

    脑海掠过黑影。

    「小桃!」

    我用光肺部保管的所有空气大喊着,不顾浓烟冲过走廊。

    从天花板洒下灭火用的雨,淋得皮肤和衣服黏在一起,迟缓我的动作。

    浓烟前方看到红红摇曳的物体,那是第二化学教室。

    我踢破了火势还没波及的后门。

    仿佛为新空气进入感到雀跃般,热腾腾的烟从教室里面吹出来。

    「唔——噗!咳咳!」

    因为不小心吸到一些烟,我边咳边想吐。但我不理会这种事,冲进教室。

    在那里,教人窒息的热空气与烟翻腾着。

    教室前半部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燃烧着。

    墙边摆着收纳上课使用的酒精灯等可燃性教材及药品的柜子,要是火烧到那里的话,究竟会变成怎样呢?

    灭火器——不行,在火的另一边。

    「咳、咳!咳!」

    咳嗽——我听到了别的咳嗽声。

    「小、小桃!小桃——!」

    我眯眼环视着灰色视野,同时大声呼喊。

    「哥、哥哥?」

    耳熟的声音从烟雾另一边传来,我在脸前挥舞着手想拨开烟雾,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。

    「哥哥!哥哥!咳、咳!哥哥!」

    太好了,小桃呼喊我的声音很清醒。每当我踏过湿漉漉的地板,就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。虽然拜洒水器之赐比较没那么难受,不过随着我前进,火焰的热度还是烫得皮肤刺痛不已。

    然后就在能够忍受热度极限的地方,我看到了地板上的小桃。

    「哥哥……」

    脸被烟熏黑,整个人被洒水器的水淋成落汤鸡的小桃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她一看到我,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放心,立刻展露笑容,接着掉起眼泪。

    小桃的脚上压着被炸飞的椅子,而且上面还盖着收纳器材的钢柜。

    我移动到能够保护小桃免于被火烫到的位置,蹲下来凑近脸要她安心。

    「小桃,脚要不要紧?」

    「呜,唔、嗯。虽然被夹住了……不过……」

    小桃看脚下。

    刚好膝盖以下全被埋住。从有隙缝这点来看,脚似乎没有被压烂之虞。我把手伸进缝隙里面,要确认是哪边卡住了。

    「哥、哥哥,好痒……啊呜、嗯……这种时候这样也大胆了啦……」

    每当手碰到大腿或膝盖内侧,小桃就发出怪声。

    「……你啊,看样子真的没事。嗯,没事就好……嗯?」

    我摸到了某样柔软的东西,那盖在小桃的小腿上。

   
最新小说: .hack//G.U. Fate Apocrypha 在不眠的夜晚寻找羊 失落的奥德赛 千年之梦 卡莲坂高中可爱广播社 精灵招术师 千变万化的交错连锁 请给我分手的理由